【喻黄喻】浮光流年-上篇 《断章》1-9
※预警！此文一发非常长！慎点！
※题目的意思是：浮光掠影映流年。
※主题来源于高考广东卷作文，嗯，没错就是照片和记忆。很抱歉我把太多故事和场景塞在这么小的一个题材里，有些仓促，很多东西也没写尽，但我觉得我最想表达的已经非常完整了。
※这是一篇生贺，虽然仅仅只完成了一半，但还是要说，少天生日快乐！它是献给你的，当然也是献给我最爱的喻黄。
※原著向，考据和私设都比较多，这里就不一一说明了。闲来随手写的主题歌词在这里：https://smoothevering.lofter.com/post/365d9f_190c721
※P.S.第6部分B面提及的帖子原型是剑三一篇策藏帖，这里借梗。
最后 @渐染_liang 亲爱的，爱你陪我脑洞！！！
以上。
Enjoy it！
1
A面
还未退役之时，黄少天就知道荣耀论坛上有这么一个地方，里面的粉丝们很喜欢讨论一些特殊的八卦。
第一次点进“剑与诅咒”板块时他曾受到过惊吓，不过一旦接受了这种设定，久了自然而然就淡定了。这件事造成的后果是，自那以后，他窥屏的次数变得有些多，看到有意思的也会拉队长来看。
虽然其中大部分想象不免有些失实，但作为日常生活里有趣的消遣却很不错。粉丝们的脑洞大归大，他们倾注其间的爱却是真的，让看的人也能够发自内心地感觉到温暖。
只是黄少天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当事的两人早已先后退役、淡出公众的视野，那个板块也渐渐人气凋零乏人问津的时候，他还能在水区总版的推荐上看到来自“剑与诅咒”的帖子。高亮的标题后面的页数已近千，一看发帖时间，也就是这几周的事，至今热度仍是不减。
出于好奇他点了进去，然后在电脑面前坐了一个下午没有动。
喻文州回来时天已经有点黑，黄少天一个人在家没有开灯，唯一的光源就是荧亮的屏幕，屏幕前的脸没什么表情，但眼神却像是忍耐着什么急于迸发的情绪。
黄少天一个人的时候，遇到不想随便说出口却很在意的事情，他就是这个样子。喻文州知道他的习惯，所以体贴地走过去，从背后接过鼠标查看起屏幕上的内容。
过了一会，喻文州叹了一口气：“少天……”
听到他的声音，黄少天紧绷的身体微微放松了一点，他仰后靠在椅背上，转过半个脑袋来看喻文州，黑亮的眼睛在暗处也像是带着光芒。“队长……唔，文州？回来啦？”
“怎么不开灯？”喻文州打开光源。明亮的光线一下子充满整个房间，刺激得黄少天眨了眨眼。
“嘿嘿，我忘了。”黄少天抓了抓头发，忽然闻到什么似的猛吸了两口气，“我闻到香味了！天哪才发现自己好饿。”
喻文州提着手上的食盒往厨房走：“之前没接到你电话，估计你不是在赶稿子就是在研究录像，可能来不及做饭。我就带了一点菜回来。要吃就去洗手。”
“菜有点多啊，队长你也没有吃吗？”黄少天凑在一边看了两眼，“这是我们常去那家店？咦竟然还带了汤！没有配饭，要不你等等我去弄个蛋炒饭。”
话说到一半他就跑到厨房另一头去了。喻文州失笑，一边挽起袖子把菜装盘一边看那人手脚轻快利落地打蛋下锅，嘴里也没闲着地哼着不知名的调子。
黄少天比喻文州退役早了三年，最初他接受了联盟邀请做解说嘉宾。因为吐槽犀利爆点多、善于调动观众情绪，加上优秀的战术素养，很得好评。虽然经常被投诉话太多太吵，但是粉丝基础在那并且越来越壮大，有些非议倒也不痛不痒。不过没干多久他就辞职回家了，近几年都在为专业电竞杂志供稿，很少东奔西跑。
而喻文州后来则进入了蓝雨战队的管理层，他拒绝联盟邀请时冯主席很是遗憾了一番。喻文州给出的理由是，想留在蓝雨。
这里，是他们那段黄金岁月启程的地方，也是他们的第二个家。
回想起刚刚看到的帖子，黄少天觉得自己想要说些什么，可思绪太混乱以至于无从表述。于是他明智地决定从其他话题说起。“队长，我发现一家很棒的饺子店，就在那边街角！他家的虾饺可棒！今天我去吃，结果被他们老板认出来。你说这是什么眼力啊，我变化都这么大了还专门戴了帽子和眼睛！”
“是吗，那应该是蓝雨的老粉丝吧。”喻文州笑笑，把菜摆上桌。
“是啊是啊，他说他支持蓝雨快二十年了，从第一赛季开始了啊？真是死忠粉。我们那时候是不是也刚进训练营？这么一说都好久了，可我觉得好像还是昨天的事。”黄少天端着两盘炒饭走过来，一边说一边用眼神示意，“啊啊我要吃那个。”
喻文州夹着一筷子鱼肉喂过来，饶有兴致地看着黄少天鼓鼓的脸颊，戳了一下说：“我倒是觉得时间过得很慢，和少天在一起的每一秒都很想珍惜呢。”
把这一口吞下去，黄少天瞪大眼睛：“队长你说这话犯规知道吗！”
“唔，我以为少天是看到了那个帖子想到了从前。不管是一起走过的路还是始终陪伴支持我们的人，都很值得珍惜不是吗？”
想到刚刚看过的东西，黄少天咬了一下筷子。“那当然！”他停顿了一下，“但是看到他们这样还是有些感动啊。”
那些没有留心过的细节，无声透露的讯息，欢喜和悲哀的瞬间，随口说出的话语，不经意的拥抱和注视，坚定默契的信念——一切他们可能并未如何注意和在乎的东西，却被另一群人小心翼翼收集，深深记忆心底。
那是一种经久不息的爱和感动。
如今网络信息流动速度非常快，太多刹那捕捉的影像过眼即可。玩荣耀的这么多年，他们接受过多少采访，拍过多少广告，参加过多少记者会，发过多少微博，已经连自己都记不清了。可是竟然有人帮他们记着，并将之一一剪下汇集到一起。
时光何轻，白驹过隙。这一年初夏，剑与诅咒相识的第二十年，送到他们面前的是一份关于此二十年的珍贵纪念。
B面
喻文州从自己书柜底下翻出一本很大的手工相册。里面的照片主题简要说起来，就是喻爹和喻妈妈多年相识相恋结婚生子的回忆录。每一幅插图都是自家人手绘的涂鸦，每一页里面都有大家留下的话语和感触。
因为时间已久，有些年岁比较早的纸页和黑白照略微泛黄，粗铅笔留下的痕迹也模糊到用钢笔描过一遍才能看清。但是这本相册总体还是保存得很好，看上去就像一本时光在其间穿梭留下痕迹的书卷。
本来这东西早几年一直是放在喻妈妈那里的，所以喻文州发现它的时候非常惊讶。
上一次见到它还是四五年前的事。那时他和黄少天刚搬入新居，第一次开火邀请父母来，两家人在这里吃了一顿饭。临走时喻爹带走相册，留下一句话：“加油。像当年一样，如果做一件事遇到重重困难和阻碍，那么就证明给我们看，你的决定是对的，而不仅仅是盲目的坚持。”
这句话和他15岁寒假在相册某一页上看到的异曲同工。
时隔多年，喻文州坐在书房柔软的椅子里再一次翻开了它，当看到扉页时，他无声地笑了一下。
“文州？文州？队长？你怎么在这里！我叫了你好多声都没有应！”黄少天明快的声音随着他推门的动作传来，“我刚刚刷微博看到方锐说下周要组团去旅游，你最近忙不忙我们要不要凑一脚？”
想了一下，喻文州点头：“这个夏休战队变动不大，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我最少有一周空闲时间。”
“哈哈哈那就好。大家好久不聚，这次加我们起码有八个人，也挺多了。”黄少天说着一屁股坐在旁边转椅上，噼里啪啦地摁手机，等他打完字回过神，才发现喻文州正在认真地看着什么，他立刻丢下手机扑过来，“啊！！！队长你怎么找到的这个？不要看不要看！简直羞耻play好吗！”
躲开黄少天伸过来的手，喻文州微笑说：“少天写的很不错呀。”
“靠你看到什么了快忘掉忘掉！早知道这东西我昨天就该还回去，怎么被你发现了！”黄少天作势欲抢。
这次喻文州松开手让他轻轻松松得逞了。他看着黄少天好像马上要逃出门的样子问道：“少天真的不想和我一起看吗？”
这么一说黄少天停下来转过身，故作严肃地盯着他看了两眼：“听上去不错。”
知道他并不是真的抗拒，而只是不好意思的喻文州拍拍身边的位置：“过来吧。”
黄少天如临大敌，他慢慢蹭过来，警惕地提出自己的要求：“说好了不许嘲笑我知道吗！你看我都没有嘲笑你。不要笑！看看，就是这个表情！”
忍住了到唇边的笑意，喻文州低咳一声：“好的好的。我是觉得很开心而已。”
很开心，你能成为我的家人。分享我的家庭和过去，我看到过的故事和体会到的感觉，我启程的岁月和我坚信的未来。在过去的很多日子里，喻文州从来不曾想到会有这样的一天。
说着，喻文州指指扉页上四个名字中的一个，说：“写得很好看啊。”想想又补了一句：“比我写的好多了。”
“靠！你这是七岁还是八岁写的啊？拿我和小学时的你比，队长你真心脏。好歹我也是签了那么多年名的人好不好！”黄少天抗议，耳朵尖却微微红了。
他们都知道这个名字意味着什么：来自长辈最真心的接纳，和最亲近的分享。
对于喻文州和他的父母来说，这本相册和其他的不同之处在于，它所承载的早已不仅仅是相片，而是一段又一段的记忆与感触。翻开过它的人，分享着里面流淌的时光印记，又把自己的故事化作璀璨的星光留下来，和其他人的一起，融汇成温暖的星河。
相片或许记录的只是某个时间的某些人，但记忆的范畴却远远超过这些本身。
黄少天想起上周喻文州妈妈来家里时的情景，她坐在沙发上给他讲相册每一页的故事，相片里的和相片外的，笑容温和。他看着她，恍惚看到了这些年越来越沉静平和带着岁月安定的喻文州，似乎又能看到遥远的过去和未来。
他默默抚摸着扉页上两个人并列的名字，真切感受到了时间在他们身后拉长的影子。也许他将会就这样看着身边这个人，从年少稚嫩，到成熟稳重，再走向垂垂老矣。那时，是不是连每一丝皱纹都会变得生动？
2
A面
“你对我的第一印象就是‘训练时总是破纪录而且话很多’吗！我明明是阳光帅气开朗活泼，夜雨声烦这个名字也很特别对吧！”吃饱的黄少天果然比他饿着的时候精力旺盛得多，他拉着喻文州一页页围观着那篇帖子，每看到一条都要发表一下自己的意见。
喻文州浑不在意他们两个奇慢无比的阅读速度，配合地接话：“少天的确一直特别活泼呀。”
又玩什么文字游戏！为了不被绕进去，黄少天转移了话题：“这个采访的记者是不是哪个组织混进去的姑娘啊？怎么问题这么暧昧！我靠欺负我当时什么都不懂吗！看看访谈内容，简直不忍直视！对队长的第一印象我可是回答了很多呢，结果她们只会刷一排‘yoooooo’吗？”
喻文州看了看他们两个当年的合照，说：“那时我的回答其实没说完，现在再问我，想必答案会差很多了。”
“根本不用等到现在，每年问我一次我都能给一个不同的答案！说起来，队长，”黄少天好像想到什么一样停顿了一下，“你当初在我心中的形象真是不断刷新啊！好像每多了解一点都很不一样！我早就忘记一开始你给我的印象是什么样了。”
黄少天头发很蓬松柔软，当他微微低头的时候，发丝就会落到耳边眼前。喻文州将遮住视线的刘海拨到一边，问：“那少天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在哪里吗？”
“训练营吧。”感觉到有点痒，黄少天挠挠头发，“感觉好模糊就是。”毕竟，他们之间有过很长一段时间互不交集的状态，不能说很生疏，但也绝算不上亲近。
喻文州把页面往下拉，帖子里确凿证实的信息只有他们两个是在训练营认识的，至于第一次见面，还是粉丝的推测居多，并没有当事人公开的说法。“我还留着第一次见少天时的照片呢。如果要布置照片墙，就能贴在中间，起个名字叫做‘初遇’，下面标上副标题‘悲惨的行李箱’。”喻文州半开玩笑地说。
“等等！什么叫做‘悲惨的行李箱’！说好的初遇呢我怎么没印象？啊不对，这么说我到蓝雨的第一天，行李箱在楼梯上坏掉的时候你就站在旁边看吗？还拍照？原来我一直以来都看错你了队长，第一次见面就可以这么心脏！”黄少天一脸悲愤，“把照片交出来我们还能做朋友！”
“不太记得存在哪个硬盘里了，等我下次找找吧。”喻文州说，“我妈那天来看我，随手在宿舍楼下给我拍张照。结果回去一翻发现后面的楼道里竟然还有个人。”
黄少天一脸“我更不爽了不要再给我补刀”的表情：“所以说我还是个背景咯？队长你不厚道这东西还能贴照片墙中间？不行！叶修来看到不得笑死我！而且照片墙这事你不是认真的是吗？真弄出来都不知道贴什么好！我存的照片都是黑历史啊，贴上去简直要把蓝雨的形象分扣到负值。你知道吗我前几天还翻过一遍，什么郑轩睡觉不老实把被子从上铺丢下来啊，于锋熬夜看球赛结果第二天打瞌睡被经理撞见脸滚键盘啊，宋晓点蚊香半夜把蚊帐烧了个洞还问为什么被咬得睡不着啊，简直惨不忍睹好吗！”
“我只是开玩笑，这么多照片那里贴得下。”喻文州笑笑，“那次隔天我在训练营外面又看到少天呢，在芒果树上对着对面楼上丢石子。”
“我去——队长你究竟看到的都是些什么啊要不要记得这么牢？”黄少天抗议，“芒果树……哦芒果树那件事！这要怪魏老大不靠谱了，说好查名单安排我进训练营，结果一接到通知就把我丢楼下开会去了，我可无聊了好吗！三个小时三个小时啊！这可不是我的错。但是队长你当时在那里吗我都没发现！要不然我们就能早点认识了。”
“没有关系啊。”喻文州安慰道。
“嗯，也对，反正我们就算认识得晚，现在关系还不是那么好！”
提了那时的事，喻文州不免有些感慨。他对自己注意黄少天多久并没有什么概念，或许真的就是从对方来到训练营的那一个夏日的清晨开始。黄少天是个很难不被注意到的人，不仅仅因为他有特殊的方式彰显自己的存在感，还因为他明朗健谈的个性很容易让大家觉得有趣和放松。也正是由此，那么多人虽然一直说着他很烦，但却并不会真的讨厌他，甚至于可以说——他是一个很容易让人喜欢的人。
喻文州很早就发现这个人的性格是有层次的。孩子气却不天真，独立早熟却不世故，灵动自由却不轻浮，开朗坦率却不失敏锐，乍一眼看上去大大咧咧，其实内心比谁都重感情。他的一言一行会给不熟悉的人留下浮躁的错误印象，但只有在他身边才知道，他有多么稳重可靠。
而那时，喻文州也没有想过，他将会和这个人比肩，让蓝雨的盛夏愈发耀眼灿烂。
后来很多人说，喻文州是那个手握蓝雨利剑的人，其实他自己觉得不是。他只是给出了足够的空间，让真正的利剑能够自由挥洒他的才华，以此回馈那人给予自己的守护。这种信任，比一般的搭档更加坚定，胜过多少普通朋友。
B面
泛黄的旧照片有些模糊，但是还能看得出这是一张毕业照，一群穿着蓝白校服的高中生站得整整齐齐地对镜头微笑，笑脸上青春洋溢。
照片旁零零碎碎用不同笔记写下了诸如“毕业成人礼”、“怀念那时充满希望的年纪”、“高考与未来的路”之类的话。黄少天的目光不由被其中一句吸引了——“不同的路，一样的荣耀。人生中充满选择和机会，珍惜此刻。”这句下面紧跟着喻爹的回应：“言语不若践行，加油。”
他若有所思道：“队长我早就想问了，这是你什么时候写的？”
喻文州看到他右手遮遮掩掩的小动作，便把它拉过来十指相扣：“十五岁生日吧。嗯，这边好像写了一句什么……”
只见这页的右下角有一行新鲜的字：“荣耀一直属于你，我的队长。”字迹龙飞凤舞，写的人却难得没有废话。
即使退役多年，黄少天还是会经常叫他队长，这几乎成为了改不掉的习惯。当年的剑圣，因为魏老大来到了蓝雨并成为了后来的他，因为方队学会了责任、团队、压力和选择，他有很多指引他的令人尊敬的前辈，但是在他的整个职业生涯里，却只有一个队长，那就是喻文州。
喻文州会心微笑起来，他拿过笔写下：“感谢荣耀和你，我的王牌。”两行字紧紧挨在一起，内容是某种仿佛约定俗成的默契。类似的话在他们的职业生涯里不知说过了多少次，可是现在，它们仿佛被赋予了更深的含义。
那是从当年到现在都无悔的选择。
黄少天来到蓝雨训练营的时候，喻文州还是一个一直坐在角落地方不被人注意的小透明。因为个性开朗喜欢热闹，技术能力明显高人一等却没有架子，黄少天很快就和其他的训练生打成一片，但那个“其他”中没有喻文州。
作为吊车尾的异类，喻文州坚持了三年高中的走读生活，来去总是匆匆。他脾气不错，很好相处，但是在训练营里，却几乎没有真正亲密的朋友。黄少天不止一次在别人口中听到过这个名字，与之关联的关键词大多是“温和聪明”、“手速不行”、“固执”和“当不了职业选手”，等等。
偶尔打过几次交道后，黄少天倒是看出来，其实这个人是那种一旦下定决心就几乎不被外物动摇的人，他并不是只凭着一股不甘心走到现在的，正好相反，喻文州很懂得自己能够做到什么，在他的身上，看不到玩游戏的少年们常常会有的冲动和浮躁。
他像一棵树，栉风沐雨并不能摧毁他的生机，反而让他根扎得更深，叶抽得更绿，也许看上去长得很慢很慢，似乎每天都没有变化，但总有一日，能够冠盖如茵，遮天蔽日。
所以在后来，黄少天抛开他心底最后一点因魏老大而起的芥蒂，在喻文州成为蓝雨队长时，第一个把那声队长叫出口。那是一种包含着敬意、认同和亲近的称呼，从黄少天这个蓝雨未来的希望口中说出，更是强有力的支持。
他们的关系因为这一声，走到了新的境地，走到了如今。
“咦，这是喻爸爸吗？年轻时候和你好像啊！校服颜色也有点像蓝雨队服，一眼看过去真的容易弄错！”黄少天出声问道，“队长，你不是读过高中吗？有没有毕业照？像我连高中校园都没进去过，现在都快忘记在学校是什么感觉了。”
“在另一本相册里。”喻文州说，“不过，总觉得自己在学校里也很格格不入呢。”那些正常的高中生生活、应该走的路、学生们考虑的问题和聊天的话题，喻文州都没有时间和精力去关心参与。
他和黄少天一样，没有选择让自己的青春绽放在活力四射而单纯美好的校园，没有选择经历辛苦却是热血与汗水共同挥洒的高考，但他们的战场、梦想、责任，却一点都不比此逊色。
他们的毕业成人礼，就是从训练营走出，正是站在台前的那一刻，所有的支持、压力、欢呼、质疑都倾泻在他们身上，而他们的名字，亦从此和蓝雨的命运浑然一体。
那是一种近乎神圣的责任。
在联盟取消十八岁才能成为职业选手的限制后，越来越多的少年带着自己的天生才华登上赛场，他们不需要一出道就面临着新老交替的压力，也不需要立刻就背负着整个战队的希望前进，不需要度过只能呆在训练营中不停潜心磨练自己的岁月。他们有更多的机会犯错和成长、适应并蜕变，也能作为战队的即时战力为它的胜利贡献出力。
这都是黄少天和喻文州那个时代所缺乏的东西。最无奈之事在于，蓝雨走入低谷之时不能为其效犬马之力，而当初临战场之际，曾经支持和帮助他们的长辈却一个个离去，留下他们独自去拼一个未来。
或许，这是比高考更加疼痛艰难的成人礼。他们不能仅为自己，也要为整个战队和支持者而战斗。一朝光芒初绽，便要化茧成蝶，正是那些未知的却将不得不面对的东西，让剑锋更锐利，让罗网更周密，让蓝雨将它更迭产生的动荡，转化成了更大的传奇。
剑与诅咒方兴时，很多粉丝说，无法想象没有黄少天或者喻文州的蓝雨，他们两个的风格融汇，成就了彼此，也成就了蓝雨巅峰的灵魂。虽然后来时间证明，没有什么是会永远留存的，但无论再怎样改变，有过两人的蓝雨，已经有了特别的骨骼印记。兼容并蓄，机会主义。
只是喻文州觉得，没有蓝雨，也将不会有如今的黄少天和自己。
3
A面
黄少天说了不少话，喻文州担心他会渴，就起身去泡了两杯荔枝红茶。当他端着茶杯回来的时候，一眼看到电脑屏幕上放大的照片，不由失笑。“在看出道？”
伸手接过杯子，黄少天笑嘻嘻说：“对啊。你看这群粉丝真厉害，那么久以前的事了竟然还能找到这样清晰的照片！我以前都没发现，原来你那时候是不笑的啊？一定很紧张对吧。”
“我确实有点紧张。不过少天，那时在桌子底下拉着我的手，手心里不停冒汗的是谁呀？”喻文州也打趣回敬。
黄少天：“是我是我行了吧？那一次我算是知道了，什么叫做做多少心理准备，都不如站在台上那一刻！明明想着要冷静，结果还是说了那么多话，到后来我都不记得究竟说了什么鬼！”
“我知道，我和少天感觉一样呢。只是有些乱了分寸。”
台下密集的人群，相机的闪光，不同标志的话筒，接踵而至的问题。后来他们两个都能游刃有余应付的时候回头想起，不免要感叹时光真是磨练人的利器。能够从容微笑地和记者们一一打太极的战术大师，和说话如同连珠炮让人烦到忘记自己问题的话唠剑圣，当年也有在台上只顾冷静应对而忘记笑容，和满嘴跑火车差点把自己说到缺氧的时候。
“看这个看这个！出道宣传海报和视频，哟，还有真人和角色两个版本啊。收集得真齐！我记得拍的时候折腾了好多遍才搞定，摄影师都快疯了！害得我那个假期都晚了差不多一周才回家！刚出来时战队还一起看了一遍，不过现在早就忘记啦！”黄少天兴冲冲地点开来看，一边看一边笑，“哈哈哈能不能行了，这个剧本太酷了笑死我！好拙劣的演技啊，你看我当时是怎么想的？哎呀，果然还是夜雨声烦这一版比较帅，不过有很多装备早就换掉了。咦，队长，这个光影效果是不是有点奇怪，没处理好吗？画面看上去真猎奇哈哈哈！”
喻文州一边扶着他笑得东倒西歪的身体，一边将电脑和茶杯推到一边，无奈笑道：“少天不能用现在的标准衡量以前，什么都会越变越好不是吗？”
黄少天在沙发上滚了两圈，半躺在喻文州怀里不动了，他仰头看着喻文州，眼底里像流淌着星河。“是啊，都是很久以前的东西了，再过几年只会越来越老。可是为什么有人想要收藏呢？”
“大概是因为爱和支持。”喻文州笑笑，“这些粉丝都很可爱。”
“那……队长！”黄少天翻了个身，撒娇似地抱住喻文州，“你愿意被我收藏吗？”
虽然年华总会老去，虽然他不再是蓝雨的队长联盟的战术大师，但是对于黄少天来说，他总是喻文州。那个不卑不亢，看上去很柔和却有着很强韧劲的喻文州，那个和他一起走过这么多岁月的人。
喻文州将手摊在他面前，问：“你说呢？”
在他的无名指上，有一道银色的光。黄少天噌地坐起来，握着那只手翻来覆去地看，然后把自己挂在脖子上的项链拉出来。“你什么时候戴上的？难道是今天？这样带到战队里没有问题吗？我靠，擅自行动啊！”他一边取下属于自己的戒指，一边抗议，“啊！等一下，感觉我有点吃亏……你的也拿下来，我帮你戴。”
配合地完成了一连串流程，喻文州看到黄少天终于满意了，才说：“那我这个藏品算是入库了？”
“哈哈哈对，独家的！”黄少天捧着温暖的荔枝红茶喝了一口，盘起腿把笔记本重新拉过来，一下下戳着页面上那两个熟悉的头像，“当初从国外回来我不是差一点就想直接公布我们的事了吗？忍了很久最后发在小号好友圈里，竟然还被经理逮到问个不停！现在看来我还是挺有先见之明的，绝不小瞧这些姑娘，看看，她们可是什么都能挖出来的！差点就暴露。”
喻文州在他背后塞了个抱枕：“如果少天现在想说，我没问题的。”
“难道不是说和不说都没什么区别吗？”黄少天指指帖子的标题，“都已经《剑与诅咒二十年》了！要是我们现在真的来这么一下，估计明天出门就会被围观。不过……如果碰巧被发现了，就说：‘没有隐瞒，只是你们没有问啊。’看我多机智！”
眼看着粉丝们截下来的多年以来两个人用小号互动的日常微博，喻文州说：“其实少天想要玩小号不被发现，很简单的。不要写那么多字，发那么多照片，提到人也不要指名道姓，叫队长也不可以。”
黄少天摇头：“不不不，队长这话听着有点耳熟啊你以前是不是也说过？不过看样子我是没有听，所以现在答案是一样的！以前大号已经够憋屈了，如果小号也这么凄惨玩微博就没有意思啦！现在没有经理找我谈话我可以尽情地发，多爽快！”
“是啊。”喻文州没有提醒这个人，他那个小号的粉丝已经快超过早就长草的大号了，不过黄少天自己未必没有意识到。
他只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回馈那些一直不离不弃的人。那就是让大家知道，我还在，我很好，谢谢关心。
B面
上方的那张照片上，一对年轻男女在大学门前合照，笑得灿烂做着鬼脸，下方那张则是他们穿着学士服回望校门的情景。旁边标注着：“梦想总是比现实更简单，而成长却让人变复杂。”
“喻妈妈和我说，她当时学英语是想做翻译，对吗？”黄少天戳了一下喻文州问。
喻文州点头：“嗯。”不过自然愿望和现实是有差距的。以前翻译非常稀缺的时候，喻文州妈妈得到过一次出国留学的机会，可惜因为家庭原因，她最终放弃了，找了个英语老师的职位留在父母身边。后来工作闲暇之余她翻译了不少英文作品，并出版成书，也算是以另一种方式弥补了当年的遗憾。
人生际遇真的很奇妙，没有什么绝对正确的选择，做下决定之后也很难让人说后悔。喻文州不止一次觉得自己很幸运，在通往荣耀一途上，能够得到家人的理解和支持，做到了很多人从来不敢想的事情。
把自己的梦想变成真正的事业，并亲手触及荣耀巅峰。从这种意义上说，他和黄少天都是人生赢家。
“少天怎么不说话？”如果说有谁会在黄少天沉默时主动让他开口，喻文州应该会是第一个，“在想什么？”
黄少天挪开撑着下巴的手，转头看看喻文州：“队长，如果我们没有来到蓝雨，或者说没有接触荣耀会怎样？唔，说真的，以前也有人问过我这种问题，我都觉得没意义。玩了这么多年，打了这么多比赛，出道到退役，多少时间啊，哪能说没有就没有！现在不知是不是心态变了，会忍不住去想，想完了又觉得心塞。”
他没有等喻文州说话就絮絮地接下去：“我读书成绩虽然一直不太好但是也不算糟糕，逃课打游戏这种事哪个男生没干过——哎队长我不是说你——反正如果没遇到魏老大我可能就不会来蓝雨了，要么顺我妈的意读大学，要么，可能还是继续玩荣耀吧，就算不是荣耀也可能是别的游戏。我爸以前就是个游戏发烧友，我差不多从小看他打游戏长大的，不过后来他都打不过我了。虽然如此但是没有魏老大帮忙说服家里人，我估计也走不上这条路，说不定还要浪费好多年，等黄金时间一过，想打也打不动了。”
黄少天的瞳孔一向是清透的棕色，光线照进去会显得非常明亮，但在他说这话时却变得有些漆黑。
“少天天赋那么好，不会被埋没的。”喻文州说，“倒是我啊，现在想想当初决定参加训练营的时候，都觉得自己胆子很大。和周围的人提起，他们都觉得不可思议。”
黄少天眨眨眼，突然伸手捏着喻文州的脸一番上下打量，扑哧一声笑了：“我逛论坛的时候看到有姑娘说，队长不玩荣耀说不定是个学霸。哈哈哈难道你长着一张学霸脸吗？其实有道理啊，如果你真的把研究地图战术技能和人员配置的心思花在学习上，说不定真是学霸呢。”
好脾气地任由黄少天闹，喻文州一时倒没有说话。等那人觉得玩够了放下手的时候，他才慢悠悠说：“如果没有荣耀，就不会认识少天了，那我大概会不愿意的吧。”
“……”黄少天说不出话来，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喻文州，一脸“这是什么理由我靠情话也算吗完全不能信啊而且这对话走向是不是不太对了好想转移话题”的表情。
喻文州声音里带着笑意：“少天，我是说真的。”
这个人，最初只是训练营的同期生，一个和他几乎完全相反的天才，彼此之间的关系非常淡是很正常的事。后来，他们渐渐熟悉起来，中间因为各种原因不乏摩擦和争执，幸好两人都足够坦荡和宽容，才能在这个过程中拉近彼此距离。他们从成为队友后，逐渐培养默契，共同承担责任，齐心守护蓝雨，一起经历挑战，面对失败和困境，收获成功和欢欣，从始至终都相互尊重维护。就算不考虑到最为个人化的那一层爱情，他们也是最好的朋友，最互补的搭档，最熟悉的知己，最亲密的家人。
他是如此幸运，能够与他比肩，有同样的梦想，站在同样的赛场，为同样的目标而战。
能够遇到这样一个人，真是生命中至为美好的事情。
“哦。”黄少天憋了半天竟然只是应了一声，然后转回去拿起笔，在相片旁写道：“实现梦想的途中，或有艰辛，未必坦途，一旦抉择，便无谓退缩，唯有逆流而上。”
喻文州不免失笑：“这句话是我说的吧？就这么照抄？”
黄少天把笔一扔，在靠垫里舒舒服服地窝了回去，理直气壮道：“这样就是我们两个一起写的了！”
“记得很牢？”喻文州歪头看着他。
“那当然。”黄少天回视，声音不知为何有些低，“你退役记者会上回答的五个问题，我全部记得。”所以，才会在你向我走来的那时候，失态拥抱。很想说声好久不见，但怕一出口说的都是关于我们曾经一起并肩战斗的日子。
那是无论如何都不想遗忘的时光，也是再来一次绝不愿交换的存在、放手的梦想。
4
A面
“等一下，这是什么？在黑我们大蓝雨吗！”鼠标滑动，巨大的图片映入眼帘，黄少天一看到那个标题就炸了，“我去不能忍啊！我和队长关系可好造什么谣！看看这家报纸，我记得发行量挺大的吧？这写的都是什么鬼！”
游戏本身就是一种娱乐，荣耀职业联盟既然归属电竞圈，不免就和娱乐搭边，由此产生的是非倒是不少。所幸荣耀职业圈风气比较正，任八卦杂志和报纸报导种种噱头新闻挑起争议矛盾，选手们并不过多关注和回应。所谓谣言止于智者，哪些是真相，粉丝们心中总归有自己的判断。
“都是以前的了，少天气什么。”因为身为队长，战队的公关问题喻文州有时会留心一些，方便各个场合中应对，所以仔细回忆起来还是有点印象，“只是想博取关注热度罢了。”
黄少天把帖子上截取的几段新闻内容上上下下看了几个来回，包括粉丝们逐条的分析和反驳，然后故意用一种很叹息的语气说：“果然不管多少年，媒体喜欢煽动舆论的习惯都不会变的啊！”
他自己如今就是职业撰稿人，虽然供稿的对象是竞技游戏领域的专业杂志，以严谨有深度著称，但其他一些喜欢搞无聊爆点的同行也没少见。
虽然后来喻文州和黄少天的关系好只要是明眼人都看得出，甚至因为默契被冠以“剑与诅咒”之名，但最初的时候，关于他们之间有矛盾的八卦言论不在少数。在外人看来，不说这两个人性格差之甚远，便是战队给他们的定位和安排就有不少文章可做。
喻文州手速不高是公认的，他几乎不出战任何个人赛，无论从哪个角度上看都没有他身边那位同年的新生剑圣耀眼，也有流言说他与黄少恩师魏琛的离开有不可开脱的关系。然而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却继承了队长的位置和联盟第一术士的账号，他的存在让整个战队包括黄少天都必须为他做出调整，从整体的战术风格到各人的战术位置。
而黄少天的话唠早在他第一场比赛就被众人所领教，他擅长垃圾话屠屏，而且在最开始大家还没适应的时候，更是有些不分敌我无差别攻击，可是蓝雨众人又不能不看，否则便会错过喻文州仿佛惜字如金的指挥口令。因为他，联盟特意规定不再允许死人说话，这在一定程度上让索克萨尔的生存几率进一步降低。
从表面上看，喻黄两人真的就像一些不负责任的媒体所说，存在着不少芥蒂和矛盾。
其实不然。
只要研究过他们两个人早期战斗视频的人便知道，他们两个人非但没有所谓的嫌隙，而且无论是战斗风格还是战术选择，都在相互适应中向对方靠拢。黄少天和喻文州都一定程度上师承魏琛，最后养成了截然不同的操作习惯，然而，骨子里潜移默化的东西却是一致的。如果说在训练营中的他们慢慢摸索出了自己的方向，那么在赛场上的他们就是在对方的影响下确定了最高效最稳定的风格。
当他们依靠不断的转变和调整，配合着冲破了新手墙的时候，便是这种磨合初成之时。其时的两人，早已经和他们刚出道时有了很明显的改变。
黄少天当初最得魏琛看重的，便是他充满洞察力的战斗直觉和乱战中把握机会的能力，然而他将这种能力通过特殊的方式发挥到极致时，便诞生了一个拥有刺客作风的剑客。他并非一开始就是如此剑走偏锋的，而是为了蓝雨的需要和喻文州的配合，才让自己变得更隐蔽，更犀利，当然，也更不稳定。他依然有他一贯的机会主义，但这又不再是普通的机会主义了。
反观喻文州，亦是如此。因为手速原因，原本喻文州的战斗风格一向稳妥，常常需要利用精打细算的布局和耗费心力的节奏来控制局势。他创造机会的能力和把握战局的手段能够把其他人有机地整合起来，除了他自己。然而黄少天的存在却给了他新的可能，对方一针见血的操作是喻文州战术的最佳执行者，为此，他可以尝试使用更多冒险的战术，不拘一格。
他们之间的磨合并非朝夕可成，为了可期的目标，枯燥的训练必不可少。幸而他们有一群非常棒的队友。
大家一起做战术磨合，一起加训，一起讨论方案，一起和自己较劲。那些人的名字也许从来没有在蓝雨的历史中绽放光彩，也许能力并不出众，也许微不足道，但是，他们都是蓝雨家庭的一员。当几位即将面临退役的老队员拿着喻文州反复修改的训练计划，用经验打磨新秀们的天赋，一次次倒在黄少天剑下却露出欣慰笑容的时候，很难不让人感到尊敬和震撼。
正是因为蓝雨的氛围像家一样温暖融洽。黄少天和喻文州在成为最好的挚友之前，就已经是家人、队友、搭档了；他们在能够互相开玩笑、亲密聊天生活之前，就互相尊重、维护、欣赏了。以他们的性格，意见不统一或许有可能，但因此闹起来却不容易。更何况男人之间，哪有比战场上并肩作战的袍泽情谊更容易建立和巩固的呢？
“我觉得这一句说得很好。”喻文州指着一句粉丝的评论——
那些希望蓝雨因此乱起来的人错了。剑与诅咒是相互成就的，他们带给彼此的不是缺憾，而是更多美丽的可能。
黄少天简短总结：“而我喜欢这样的可能。”
B面
这一页是相册中贴的相片最多的一页，什么形式都有，边角起毛的大头贴，人脸素描，被马克笔重点圈出人头的合照等等，内容也无所不包，逛街压马路、一起淋雨回家、打蛋糕仗、挤在一起看书写作业、在飞来石下面拥抱留念、冲浪瞬间惊叫的画面……
人物林林总总一大堆，主题只有一个：朋友。
朋友有很多种，陪你疯陪你玩知道你私底下糗事的，平常不怎么联络但是听说你需要帮助会主动伸出援手的，虽然说话不好听但总是真心实意对你的，或者交浅言深相见恨晚的。
说起来很有趣，喻文州和黄少天都能算公认“很会说话”的人，他们的交际圈子却几乎是两个，但在其中能算得上他们真正朋友的部分，又高度重合。
“我们因荣耀而结识，无论伙伴或对手，都是难得朋友。至此送君远行，前路在望，一路顺风。”喻文州把其中一句留言念出来，转头去问黄少天，“后面半句呢？”
黄少天摇摇头：“看我干什么！我当然记得后面半句，可是那不应景啊不写了！队长，亏你受得了！看着熟悉的人一个个退役离开，甚至其中还有比自己年轻的，换做是我可心塞死了。”
“嗯，早做好心理准备了。”喻文州说，“我也没忍多久啊。”喻文州退役时是三十岁，这个年龄对于很多职业选手来说几乎是个不可逾越的记录，但他自己知道，他要是想打，仍然可以继续。退役后卢瀚文来找他，喻文州对他说：“我有点累了。”
那句话传到黄少天耳朵里时，他沉默了。并肩职业赛场十年，黄少天从没有听喻文州说过一句类似放弃的话，哪怕是在训练营随时面临淘汰的时候，哪怕是在蓝雨最低谷最危险的时候，哪怕所有责难和攻击都被喻文州一个人挡下来的时候，也没有。
叶修、韩文清、王杰希、张佳乐、黄少天、肖时钦、张新杰……这些人相继离开，直到第六赛季前出道的只剩下喻文州一个的时候，他终于决定走了。他帮助蓝雨走过交接的最后一个赛季，转身退役。
“哎，不说这个了。”黄少天手机信息提示响了一下，他伸长手越过喻文州去够，顺势打开给对方看，“咦！去的人比预想的要多啊！方锐不是驴我吧他到底联系了多少人！老韩也去——我靠他去干嘛，他不是开他的公司大忙人吗！他去了能玩的起来吗真是细思恐极……”
黄少天一手支着身体一手噼里啪啦打字速度也不慢，喻文州在一边看了一会儿，说：“听说肖时钦上周回国，楚云秀也攒到了一个假期，很久没见他们了。而且王杰希生日也快到了。”
“唔，是吧。”黄少天一边打字一边说话的天赋也是很厉害的，“张佳乐上次说去采风后就不见人影了都不知道他在忙什么，不过按他一贯的时间来说刚好赶得及回来。周泽楷一向不挪地方每次聚都来他就不说了。还有啊我看看，张新杰也是个大忙人估计有点悬，不过李轩很闲吧。对了！叶修上个月不是又不打招呼跑出来转了一圈吗，结果回家就被逮住，叶秋肯定气死了，不给他加班我才不信！他要是晚溜出来那么一个月就能一起去旅个游了，我现在一点都不同情他哈哈！”
喻文州看着黄少天发完信息后露出的微博页面，便伸出手指点了一下刷新，好友圈里第一条就是叶秋气急败坏的微博。他收回手看黄少天有点哽住的表情，微笑说：“叶修昨晚就到苏沐橙家里了，看来这一次叶秋又晚了一步。”
黄少天扑上来咬牙切齿地问：“靠队长你知道？怎么不早说！你知道我们这次是要在G市集合吗！到时候一堆人肯定要跑来蹭吃蹭喝，特别是叶修！他一定会提前两天到的！上次他来了睡沙发结果竟然躺上面抽烟，还不小心踩翻了我准备给烦烦的牛奶！游戏机的记录全部被他刷得只剩下他的名字！给他做饭还挑三拣四，不带钱出门好意思！”
“这次苏沐橙会一起来。”喻文州说，“到时家里住不下，得在外面找地方。”
“苏沐橙一直跟他是一伙的！说不定要一起坑我呢！不过这样叶修来我就能把他锁门外了，我想这么干好久了。”黄少天狠狠道。
喻文州知道他是开玩笑。叶修是旧友中和他们联系得最频繁的一位。对于黄少天来说，叶修是他从网游一直战到职业比赛的损友，互相嘲讽PK的事情不知道上演过多少次；对于喻文州来说，叶修是一位值得尊敬和挑战的前辈和对手，也是他在荣耀职业选手之路上的领路人。他们和叶修相识的方法各不相同，结果却殊途同归。
“张新杰近期要来这边出差，也算是变相地放假了。至少参加聚会的时间是有的。”喻文州从黄少天腿上把压住的相册抽出来抚平皱褶，“四期可以一起吃顿饭。”
黄少天听了直起身体，拿起手机翻通讯录。“啊好主意！那帮人起码三四年没见了。我找找还有哪些人干脆这次一起叫来！郑轩不是说要寄吃的来吗，寄什么寄那么点路他直接拿来好了！群里面这个点活人多吗，算了不用回答我了我一个个叫出来！”
暖色的灯光下黄少天的侧脸有一层毛茸茸的光晕，让整个人显得非常柔和，他不说话只是闷头发消息的时候像在发光。喻文州就这样安静地看着他，一如这些年来的一样。感觉到视线的黄少天在发消息的间隙也偶尔抬头对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或是玩笑似的眨眨眼。
岁月静好，他们都乐在其中。
5
A面
电竞圈中，最经常面对的就是离别。老将的退役，选手的转会，或是残酷的淘汰。蓝雨战队纵然讲人情，却也不可能没有这些。
看着帖子上追溯回忆起喻黄两个人身边渐渐离开的队友，黄少天有些发愣。
他记得最深刻的一次离别就是魏琛的退役，突如其来，措手不及，清晨独自离开，去后杳无音信。连见别离前最后一面也不曾。魏琛带走了自己的骄傲和痛苦，留下了对蓝雨的舍得与付出，而这些，黄少天花了很长时间才想明白。
第二赛季过后，蓝雨失去了他们的第一任队长魏琛，加上休赛期引援不力，训练营中黄少天这一批最老的训练生至少也要再等一年才成年，纸面实力上看，蓝雨实力不强反弱。那也是最艰难的赛季，艰难的不是赛事，而是大家内心承受的压力，那种不知道前途后路只能咬牙顶上去的压力。
黄少天一直是作为蓝雨未来的希望之星培养的，他知道这种情况下他能做什么。不能登上赛场，便只能咬牙忍耐坚持枯燥的训练，因为他身上背负着太多希冀与期盼，没有强势的前辈顶在前方，便只能独自坚强。
而喻文州当时同样背负着重重压力，虽然性质完全不一样，其强度却并不亚于黄少天。围绕着他的是那些从来没有断绝过而如今愈演愈烈的留言。只因喻文州对魏琛的三场胜利，也许就是那个岌岌可危的赛季中的一根稻草，不起眼，却举足轻重。
那几场胜利并非什么秘密，总有旁人以此来揣度当时蓝雨内部的形势。死忠的粉丝们自然也会分析喻文州和黄少天关于魏琛此事纠葛的始末。但很少有人猜到真相。
“队长，你似乎从来没有问过我当时怎么想。”黄少天困惑地说。
喻文州笑了一下，道：“那个时候，是真不知如何说。而后来……我们之间，还需要问吗？”
喻文州和黄少天曾经很不熟，这种不熟甚至直到他们成为了队友才开始改变。但是关系不熟并不代表他们对对方不熟悉。事实上，低调如喻文州，想要安安稳稳逃过PK达人黄少天的邀战也是很难的。
参照他们两个后来对战的胜负比，黄少天第一次和喻文州打也的确没有悬念，差不多是单方面的碾压，没什么意思。只是黄少天不这么想。他敏锐的直觉告诉他，和这个人的战斗中，有一种奇异的束缚感如影随形，对方的节奏和变化，也在短短的几场PK中变得越来越强。虽然强得很有限，但那种适应力和调整的速度却让黄少天印象深刻。
巧合的是，自那以后，对战训练中两个人常常能抽到对家去，有时是团战，有时是单挑，有时是双人配合对练，而且总体的胜负差并没有旁人想象的那么悬殊。如果说整个训练营有谁最了解喻文州的打法，那么非黄少天莫属，反之，其实也是一样的。
但黄少天真正注意到这个人，却是因为他偶然看见喻文州放在座位上的笔记。因为是翻开的，所以黄少天经过时就瞄了两眼，上面密密麻麻的战术记录、比赛分析、技能测试用不同颜色的笔标得清清楚楚，内容多而不乱，字也非常好看。
黄少天想要认识一个人的方法很简单，直接上去说话，没话题也能扯出一大串，多来几次就熟了。但是对方是喻文州的话，他却有些却步。有一个词来描述，那就是气场不合。
从喜好到性格，从打法到经历，甚至在俱乐部中的位置，他们两个都没有一点相同。话唠最怕的陌生人就是喻文州这种，说什么东西说了一堆，结果对方除了礼貌的笑没点特殊反应，搞不好踩到哪根神经了还会被一句话客客气气地塞回去。当然，最重要的原因是，黄少天不想和这个人说随随便便的话，他觉得对方值得更正式的对待。所以他决定暂时按兵不动。
再一次刷新对喻文州的印象是发现他在网游里用牧师。其实不止牧师，据黄少天观察，元素法师和魔道学者也用过。而且用得还不差，虽然距离职业水准还有很大距离，但在网游中也算是顶尖了。
就在魏琛在训练营给术士们做指导赛的前两天下午，黄少天下定决心，叫住了准备回学校的喻文州，拿出账号卡说PK。两个人打了二十多盘，从九比零一直战到了十七比六。当然，喻文州也因此错过了回校时间，在蓝雨宿舍里住了一晚。
当晚的最后一盘，喻文州通过创造的反击机会和特殊的节奏控制把战局牢牢把握在手心，以出奇的耐心使胜势一点点转变为胜利。黄少天没想到，就在两天后，几乎是同样的陷阱出现在魏琛眼前，黄少天已有心理准备都感到棘手，更何况魏琛是漫不经心呢。
此后，一系列事情的连锁反应让所有人都措不及防。黄少天和喻文州那个晚上刚开始拉近的距离，也就很长时间停在了那里。
说没有芥蒂是不可能的，但指责一个默默努力并且赢得光明正大的人也毫无道理，更何况黄少天也能看清第二赛季糜烂的形势和魏琛的低迷。只是心情复杂。
而喻文州还是那样，似乎所有的东西都不能动摇他坚定的脚步，宠辱不惊，不温不火中，不知不觉煮沸了蓝雨的水。方世镜推荐了他，加上魏琛留下的建议，喻文州进入管理层的视野，并很快被认定为索克萨尔的继承人。
相比于奠基者魏琛，方世镜之于蓝雨，便是一位勤恳的犁田人，他给后辈们创造了最平稳的环境，教导他们关于团队、责任与配合种种，他管理并协调上下，让蓝雨在低谷中平稳度过，而非一落千丈。
方世镜走的时候没有魏琛那么安静，俱乐部给他开了告别会，一群他带过的训练生叽叽喳喳说了很多话，具体什么内容黄少天记不得了，但是整个晚上方世镜的眼眶都是红的。第二天一大早，黄少天跑下长长一段楼梯去送他，离大门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就看到喻文州站在那边默默守着。
方世镜和黄少天告别后经过他身边，两个人说了几句话。方世镜拍拍他的肩，带着行李箱走远。喻文州一直看着他的背影，直到回过头发现黄少天还在的时候，才露出一个礼貌的笑容。可是黄少天可以看到，在他低头转身的刹那，有水痕飘落。
黄少天说起这段往事的时候，喻文州一直安静地微笑。“文州，那时我就在想，我们一定要一起站上赛场。既然付出了那么多，你一定可以的。若有那日，来敌敢犯，我必执剑相护。”
喻文州伸出手：“你做到了，满意吗？”
击掌相应。“那当然！”
喻文州始终记得，很多年前某一天的午后，在厕所隔间里，听到隔壁传来的哭声。
其实当年的我们，也都一样。
B面
啰啰嗦嗦骚扰了一堆故友敲定了四期聚餐计划后，黄少天显得心情很好。当然，他废话的期间喻文州已经洗了个澡出来了。
“约好了？”
喻文州坐在沙发上的时候身上还带着微微的潮气，黄少天一边拿毛巾帮他擦头发一边嘀嘀咕咕说着刚刚的谈话内容，最后总结一句：“总之没有问题该联系的都联系了，张新杰说把大家的时间表给他他来安排。”
“哦，那我就不用担心了。”喻文州故意歪了歪脑袋，回答他的是一条丢在腿上的毛巾。
黄少天还给他补了一脚：“你有什么好担心的！好歹我是发起人啊喂！说好的不拆我台呢我们还是不是一伙的了！”
“这样少天就能把和他们说话的时间都留给我了。”喻文州笑。和往常很多次一样，黄少天又不说话了，他转头翻起了旁边的相册。
这两个人在蓝雨多年来被称为职业闪光弹不是吹的。虽然他们平常表现得并不腻歪，但就是有种让人感觉插不进去的氛围。黄少天一直标榜那种东西为正副队长之间的默契，结果经常得到大家无语的眼神，里面明明白白写着“谁信啊？”
其实所谓默契并不是虚言。不去说两人的私交，喻文州和黄少天在很多公开情况下的互补程度就已经非常惊人了，更惊人的是那些行动大多都没有经过事先讨论，仿佛是无师自通一般。比如在赛场上，以及管理战队的分工。
喻文州看到黄少天翻开的那一页，里面有一张相对其他来说比较新的照片，正是喻文州还在训练营时的合照。他和黄少天分站两排，但实际位置挨得很近。少年喻文州在下面写着：“所谓团队，应该要有明确的分工协调。所谓搭档，应该要做到对方不能做的事。”这一页的照片也都与“工作团队及搭档”相关。
“队长，你怎么会想到贴这张照片上去啊？感觉很没有代表性嘛。”黄少天说，“不过团队的话，训练营也可以算是第一个队伍了，虽然好多人都没有留下来。你看我们当时也是有女队员的！怎么能说没有！这个妹子好像是个不错的弹药，离开训练营后就不玩了，真可惜……”
“还好。”喻文州认真回忆了一下后回答，听上去挺场面话的，但黄少天知道喻文州没有这个意思。
以前太多次被别人问到：“你觉不觉得黄少很烦啊？你真的不觉得他很烦吗？”喻文州也都是回答的：“还好。”这句不咸不淡的话在喻文州口中说出来并不是敷衍。
喻文州刚开始近距离接受黄少天语言轰炸的时候也很是心累了一段时间，但作为队长，包容一下队员其实没有那么难，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宋晓曾说队长太纵容黄少这一点，让他毫无压力地到处去荼毒别人。
其实喻文州的想法并没有“纵容”那么肉麻。他很清楚黄少天会把握分寸，所以自然也从不会在公开场合给对方拆台。当然偶尔在记者会上会有例外，他阻止黄少天开口，大多是出于队长保护整个队伍的想法，尤其要让一开口就很容易成为焦点的黄少天置身事外。
和喻文州不一样，黄少天维护队长的方式就直白得多。喻文州的手速慢这个话题在黄少天那里几乎一踩就炸，他用修炼得炉火纯青的垃圾话本领反驳每一个借题发挥的人。在黄少天的心目中，蓝雨永远有特殊意义，而蓝雨队长的尊严和名声，他必定会全心保护，更何况那个人是喻文州。
他们是蓝雨的黄少天，和蓝雨的喻文州。
“队长，你知道我最自豪的事是什么吗？”黄少天抬起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
喻文州顺着他的意问：“什么？”
“这个最初很不起眼很平凡的训练营，就是蓝雨的命脉。我自豪我出身于此，成为蓝雨血液的一部分。”黄少天眯起眼睛。他们最好最亲密的队友，都是蓝雨训练营的出身，有一些渐渐离开，有一些得以在蓝雨退役，无论如何，这些人的血里面都熔铸着蓝雨的精神和意志。这样的他们在一起，便能发挥出百分百的能量。
喻文州和黄少天在的时候，前者的包容和后者的亲和，都是组成蓝雨至为关键的部分，但除此之外，还有蓝雨人对喻文州的支持和尊敬，对黄少天的信任和关心。
第八赛季结束后的晚上，喻文州从训练室里出来，就看到走廊上一大堆偷偷摸摸不敢进去的人。平时喊着亚历山大的郑轩顶着压力第一个叫了声队长，接着素来有点油嘴滑舌的宋晓一开口就是检讨的语气，徐景熙看上去非常低落但还是哑着声音问黄少怎么样，尚属新秀的李远红着眼睛说队长我们明天什么时候复盘，连平常非常沉默的林枫也在一旁点头附和。得到喻文州回答后，于锋第一个拿着账号卡推开训练室，对着里面的人说黄少我们PK吧。然后一群人就都挤了进去。
整个晚上，喻文州就这么站在门边看着他们，直到大家包括徐景熙都被黄少天一一砍翻在地。黄少天抬起头来说，队长，不来一场吗，这些人都不经打太没意思，跟虐菜一样。他点头说好的。
有人嚷嚷黄少不带这样的好歹我们给你PK过瘾了，有人说队长快赢他太嚣张了看不下去，有人嘀咕都是肚子太饿要吃点宵夜才有战斗力，有人见势就翻出广告单开始报菜名。最后当然是草草打了一场后大家一起吃东西去了。
那天广州的夜空是下过雨后非常干净的深蓝色。一群人压着马路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黄少天慢慢落后到喻文州的旁边，嘴巴叼着竹签望着天空，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没有结束，对吗？”
喻文州看他一眼，唇角微翘：“嗯。”
“看看这帮人，蓝雨一定会有第二个冠军的！明年、后年，往后许许多多年。”黄少天也笑了，“一起加油吧队长。”
喻文州的目光在前面一群人中游弋了一圈，最后回到黄少天身上，这个人褪去了这一天来一直围绕着他的所有焦躁、悲愤和压抑，笑得非常明亮，他听到自己回答：“好，你也一样。”
那些喻文州捕捉不到的机会、弥补不了的弱点，都有黄少天在身前仗剑而行；那些黄少天顾虑不到的局势、制造不出的时机，都有喻文州于后方执杖指引。搭档会做到你所不能做的一切，而喻黄两人便是如此。
因为有彼此做后盾，所以能够信心百倍无所畏惧。更何况，蓝雨其他人从不会让队友孤军奋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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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面
黄少天退役后在一次解说现场曾被问到对自己职业生涯两次获得冠军的感受。
粉丝们把问题和他的回答截了图收藏在帖子里，黄少天一边看着网页一边嘀咕着这也太正式了我就是随便说说的。
他那时给出的回答非常简单，短短四个字，荣耀，奇迹。
前者是意气风发之时，付出了无数努力和汗水收获的，势在必得，也无人能挡，从此之后便是荣耀加身。后者是经历了惨败失落，跌宕起伏，在伤病困扰的情况下火中取栗般得到的，充满艰辛和不可能，细想起来却又理所当然。
滑动帖子再往下看，黄少天刚喝到嘴边的茶差点就喷出来了。他憋着一副奇怪的表情艰难地吞了这一口，拍拍喻文州的肩膀：“我没看错吧这是郑轩拍的照片？他那天不是醉了吗难道是装的？好啊还把它出卖给了哪个粉丝妹子，简直丢光了蓝雨的脸好吗！”照片上的蓝雨众人各个身上挂彩，被奶油和香槟糊了一身，但总算形象没有败坏到底。
在照片里唯一一位看上去比较正常的喻文州说：“应该还拍有更糟糕的，只是没有发出来。”
“他敢！”黄少天跳脚，过了两秒又泄了气，“算了我不计较。就算是黑历史也是很多年前的黑历史，没关系。”
蓝雨第六赛季夺冠，算是真正给这个老牌战队正了名。当时队伍中资历最老的就是几位第三赛季出道的轮换队员，而正副队长，也才是刚刚出道两个赛季的年轻人。无论是俱乐部高层还是粉丝支持者，都在这支蓝雨身上看到了无比灿烂光明的未来。
庆祝会上的疯狂情有可原。黄少天顶着一头白色回宿舍的路上不断地跟喻文州抱怨，什么奶油原来也是油腻腻的这么难洗冲水都不行，什么香槟都不是拿来喝的而是拿来洗地板既奢侈又浪费，还有什么奖杯拿到了都不能看几眼就收起来是要锁保险柜里吗，等等。
喻文州感觉到身边那人身上传来微甜而熏的气息，有些奇怪，但不难闻。听着听着，他不知怎么就想起了最后一场前的战前动员。
在客场的休息室里，蓝雨的人安安静静坐了一圈，等待他们队长的开场白。喻文州没有带着他惯用的笔记本或是战术板，只是提醒了大家一句好好想想布置过的战术，便不再说话。直到外面通知即将入场，所有人霍然站起身来，沉默才被打破。
喻文州的目光在黄少天、于锋、郑轩、宋晓等人身上掠过。“出发。”
“等等！队长不打算说什么，那我来说。现在我们距离冠军只有一步之遥，不要回头，不要留下遗憾！”黄少天用少有的严肃语气说，“要战便战！”
“要战便战！”冷凝的气氛骤然点燃。迎着黄少天坚定锋利的眼神，喻文州点点头，当先走了出去。狭长的通道，通往的正是他们的最终战场。
那是多么辉煌耀眼的时光，喻黄年轻正巅峰，一切都处于持续的上升期中。惨败、别离、伤病、错失，这些都与他们毫不相关。
“这位楼主简直真爱啊！都是她收藏的吗，手办、海报，我去，翻新了那么多个版本竟然都买了！这个是第六赛季限量的冠军队珍藏版吧？还有这个是蓝雨纪念奖杯？”黄少天看着帖子不断发出惊讶的感叹，“收集得很完整啊！简直就和我们家柜子上放的那些没有区别好吗！”
黄少天提到的柜子如今就摆在玄关后面，上面都是摆放着各种各样的模型、海报、奖杯，有一些是官方纪念版周边，有一些是战队用于宣传的新品，有一些却实实在在是他们从赛场上带回来的荣誉。
喻文州摇头笑笑：“少天忘记冠军戒指了吗？”
“啊对！这才是真正的限量！”黄少天说着就跑到柜子边拿回几个盒子，献宝一样打开给喻文州看，“这个是第六赛季的，和十二赛季的。还有这是……”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这个我们还没有一起戴过呢，当时就想着婚戒了。队长，怎么样，要不要试试？”垫着红色绒布的盒子里，一对闪耀着透亮的金属光泽的戒指静静躺着。
喻文州拿起一个仔细看，可见内侧精雕细刻的字迹：“Glory of China，夜雨声烦，黄少天。”在那上面，镌写着他们第一次世界冠军的灿烂。
黄少天已经有点跃跃欲试，见喻文州没回答，又问了两句：“队长，来吧来吧，虽然这东西要好好保存，但是戴一下也不错，我就想拍张照发微博。”
现在才拍照发微博展示那么多年前的冠军戒指，喻文州失笑：“那肯定会有人说你反射弧太长了，迟钝。”
“哎呀，别在意这些细枝末节好吗！”喻文州也任由他折腾，结果刚戴好黄少天就笑了，“现在我们手上各有两枚戒指，如果把剩下的也戴上去……怎么想怎么感觉略暴发户啊？算了还是就这样，省得叶修又有废话要说了。”
轻轻按键，手机定格下他们牵手的画面。指间银色闪耀和透亮晶莹同辉，而桌上打开的盒子里，蓝色的指环也写着他们的名。
喻文州想到，第一次冠军的那天晚上，黄少天在宿舍门口和喻文州道别，手里还捏着一团擦过奶油的纸。“队长，虽然运气什么的说法做不得数，人还是要努力最重要，但是，我现在觉得自己真的很幸运。遇见你，还有一起得冠军。”
而今，那个曾说自己很幸运的人就在这里，一手发着微博一手刷帖子，三十几岁的人了，身上还带着当初夏天般的阳光灿烂。
喻文州微笑着。这也是我的荣幸。
B面
相册一页翻过去，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灿烂的红色，最中央是一个漂亮的囍字剪纸。
“这结婚照拍得很漂亮啊。”黄少天说。其实上面就两张照片，其余的大头肯定在专门的结婚相册里。
“在影楼拍的是西式婚纱礼服，在家里则办的中式婚礼。”喻文州解说了一句。
“喻爸爸和喻妈妈是高中同学。他们认识这么久最后还成了夫妻，感情是真好。”黄少天看着上面的结婚誓词，咕哝道，“不过我和队长也认识的很早，对吧？”
喻文州摸摸他的头发，顺着说：“嗯，我们感情也好。”
黄少天是憋不住话的人，所以当他和喻文州正式在一起后，纵然没有刻意宣扬，但圈内好友还是很快就听说了这个消息。他们给出的标准反应是：竟然是这时候说开的？
按郑轩的说法，他们就像在一起很久了，或者是从没打算在一起过。
这必须归功于喻文州和黄少天一贯的粉饰太平，虽然并非初衷，但遇到感情的事，他们两个第一反应都是先藏起来再说。
黄少天抱着膝盖看着相册，有些闷闷不乐：“队长，你怎么这么能忍？”
“忍什么？”喻文州没反应过来，旋即在看到黄少天手指划过的字后一瞬醒悟，“就算是我也会感到迷茫啊。”
父母总是希望孩子能够幸福，而幸福最普遍的定义便是事业有成、家庭美满。喻文州自小便有自己的主意，更让人放心的是他还能通过努力去实现自己。在事业方面喻爹他们没有太多建设性意见可以提出，所以焦点往往都集中于喻文州的感情生活。
这一页留言很有意思，除了那篇结婚誓词外，全部都是多年来喻文州爸妈对他传递的家庭观和理念，还有种种回忆和谈心。他们并没有对喻文州将来的抉择有任何具体要求，只希望他能觉得开心。
十九岁那年，喻文州第一次问：“如果是同性怎么办？”
二十一岁那年，他又写：“虽然现在关系已经足够好，牵绊已经足够多，但如果不抓紧，也将会有慢慢变淡的一天。”
喻文州和黄少天都是清醒的聪明人，只不过区别是黄少天更多依靠天生的直觉行事，而喻文州则能够始终保持一种冷静到近乎冷酷的理智，哪怕是在对待他自己的事情上也是如此。
他总能够明确地分辨自己想要什么，并坚定地按照自己的步调去实现目标。然而他遇到了生命中最大的变数，那就是黄少天。
黄少天是唯一一个，对于喻文州意味着很多，却不是只靠努力和能力就能得到的存在。
“队长，我想起看过的一个帖子。里面的两个主角都是男的，他们是很多年的朋友，一起上初中、高中、大学，在两个人的心里，对方的分量比女朋友还重。但他们从没有真的在一起。”黄少天慢吞吞地说，“楼主私底下问过他们，其中一个人回答：‘如果以后混的好好的，说不定真的就能和他在一起了。’而另一个则说：‘混得好就算了吧，如果有一天他什么都没有了，也许我会冲动一下的。’”
喻文州又摸了摸他的头发。他并不是真的担心有一天他和黄少天会走上越来越疏远的道路，因为无论结果如何，他都不后悔认识这个人。他只是庆幸，当他选择迈出那一步的时候，得到了对方的回应。两个人在一起，那么不管是什么阴霾还是困难，都可以连着对方的份一起努力克服。
“所以，有些东西虽然不是说出来就一定有结果的，但是不说，却一定没有。”黄少天微微抬头，蹭蹭喻文州落在他脸颊上的手，“哎呀，虽然因为以前的事，我这么说有点没底气，但是队长，你知道我的意思吧？”
“少天是想说，我们花了很多时间去忽略和纠结的问题，最终却在一念之差中解决。”喻文州笑笑，“虽然冒险，但是，机会主义，嗯？”
他们不常赌，但有必要的时候会这么做。喻文州制造一线机遇，要付出一些代价，比如精力，可能还有生命值；而黄少天抓住时机，也许胜率不到百分之五十就会出手。在这件事上，他们压上的赌注不再是赛场的胜负，而是一些更为世俗的东西。
稍微安静了一下，黄少天情绪转换过来，从鼻子里哼出一声：“说起来，队长你也真敢，还没表白就先出柜。既然暗恋我那么久，第六赛季又干嘛拒绝我？”
喻文州惊讶了：“什么时候的事？”
“庆祝会那天晚上啊！我还特意留到最后只剩我们两个人的时候才说！”黄少天岔岔不平。
“啊。”记忆瞬间回笼，喻文州噗地笑了，“原来少天那句是表白吗？我以为会是更直接的说法呢。”说什么很幸运遇到你一起得冠军之类的话，难道意思不是和“队长以后一起加油”一个性质的吗？
“结果你就回答：‘少天也是我遇到过最好的队友啊。’我心塞地想了一个晚上还是没弄懂你到底真没听懂还是装的！”黄少天说着这个鸡同鸭讲的乌龙，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那个整颗心飘在半空无处着落的夜晚。
喻文州说：“所以表白还是要我来啊。”平心而论，第八赛季后的夏休期并不是最好的时机，不过对于喻文州来说却足够了。他想要和黄少天在一起，并不只是因为那些灿烂的充满了阳光的日子，而是也准备好一起度过低谷和失落却不离不弃的部分。
因为当时是假期，两个人很少有机会见面，短信和电话成了联系的主要途径。黄少天本来对着喻文州话就很多，成为恋人了就更是无所不谈，好像憋了很久刚放出牢笼一般，煲电话粥不知烧了多少话费。
说起喜欢的时候黄少天显得很直接大胆，喻文州也没想到他曾经有过那么含蓄的表白。不过，面对感情，哪怕是坚定如喻文州也会彷徨，那黄少天的患得患失又算什么奇怪呢？
因为对方是那个人，所以行动之前总想慎重再慎重，又想什么都不考虑地冲动一回。
因为是那个人啊。
7
A面
喻文州和黄少天的职业生涯是职业选手中难得圆满的，不是说他们战绩有多么辉煌，而是，不管经历什么，好的不好的，欢欣的伤痛的，他们都走过来了。
有过顺风顺水直抵荣耀之巅，亦有过憾然错失在最后一步告负；曾背负伤病战到最后一刻得一冠相酬，亦曾状态正佳却无奈落败终成一轮游。有起有落，有得有失，有悲欢离合，才能算圆满。
蓝雨的粉丝最喜欢的便是整个战队浑然一体的感觉，和他们身上再如何微弱都不会熄灭的希望火焰。
随着帖子讨论的东西越来越深入，黄少天口中的评论也越来越少，到了后面，看到一些很有感触的片段，也是笑笑而过。不是没有可说的，而是印象太深感触太多内容太深沉，不再是能轻轻松松调笑感慨的了。
“在蓝雨的日子，开心的美好的事情非常多，但是，记忆最深的部分却是最艰难的那段日子。”喻文州说，黄少天颇为认同地点头。
在第八赛季以后，蓝雨便进入了缓慢的调整期中，过渡的感觉非常明显，甚至在接下来的两个赛季，除了卢瀚文整支队伍都没有引入新血，旧队员也屡屡被挖角，他们能战胜不少老牌强队，也能在一些鱼腩上面栽跟头。对于这支风格已经非常固定甚至可以说单一的蓝雨来说，要保持着对冠军的竞争力，最重要是加入灵活的变化，而这只依靠小卢一个人的成长是不够的，还需要灵魂人物的调整，甚至是转型。
和喻黄两人刚出道时风格的磨合改变相比，这个阶段要做出稍微大一些的调整都称得上冒险。其一，主力队员尤其是喻黄已经不再处于高速上升期了，特别黄少天可以说快走到巅峰，接下去就是下坡路；其二，他们亦不再是可塑性强的新人，很多操作习惯和战术风格早已经定型，要扭转只能是事倍功半；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他们谁也不能肯定，冒这样的风险去走一条未知前途的路是不是值得，能不能有效。
但他们还是选择了冒险。否则他们也等不到第二个冠军——十一赛季末期的时候，黄少天的手伤已经隐有预兆。他不像韩文清，在职业生涯最后的时候能够通过稳妥精准的出手来保持状态，机会主义注定了他不可能稳妥，哪怕是百分之三十的可能他也会出手，然后就是一串对手部很有压力的爆发。在这样的打法下，哪怕平时手保护得再好，黄少天的职业生涯也不可能长久。
慢慢地过渡调整，蓝雨等得起，喻文州和卢瀚文都等得起，但黄少天等不起。因此，从第九赛季后半段开始，整个蓝雨就开始酝酿着一个计划。
破而后立真的很难。虽然每个人需要改变的部分不多，但是要让整支队伍焕然一新，差一点都不行。
黄少天一页页跳着翻看帖子上第九到第十二赛季的几段，想着过去的日子，说：“简直是地狱一样的训练！不过连这些都走过来了，我们蓝雨还怕什么呢！”
说着他看到了屏幕上一段配图的文字，突然顿住了，再说不下去。
喻文州也看到了，他轻轻抱住了这个人。在一起久了，他越来越见不得黄少天这个样子，于是说：“当时都没有哭，现在想补回来吗？”
黄少天把眼睛在喻文州肩膀上蹭了两下，抬起头，眼神凶狠：“不要怂恿我！小心我真的哭给你看！”说着推开他。喻文州悄悄松了口气，情绪一旦打破，就不是那么容易找回来的，回忆归回忆，他仍是不愿看到黄少天难过。
图片里，在蓝雨队员们的簇拥下，黄少天站在台上举起了第十二赛季奖杯，明明红着眼眶却还是露出了熟悉而明朗的笑容。有一位粉丝刚好是那时后台的工作人员，她记录下当时看到的场景。
“主席把奖杯交给了喻队，我以为他会像六年前一样和黄少一起站在台上分享这一刻的荣耀，然而他转身直接将它交给了黄少。下一刻，我的眼泪因为他的话掉下来，他说：‘少天，给你的。’旁边的队友们也在附和：‘黄少，我们就把上台出风头的机会让给你了啊。’‘快去快去！让所有人知道，冠军是我们的！’我们都知道这个赛季黄少忍受着怎样的病痛，而这个夏休他可能还需要动手术。但当夜雨声烦站在场上的时候，他的剑光仍是一如既往地干脆利落不可阻挡，他的垃圾话仍是一样让人哭笑不得却又心疼。这漫长的几个月，作为一位蓝雨的粉丝真的心力交瘁，既担忧又害怕，可是在这个时候，一切非议都不再重要，因为他们是冠军。任外面风风雨雨，蓝雨内部却坚定如一。”
“少天还记得你怎么评价的这个冠军吗？”喻文州问。
黄少天翘了翘唇角，笑得有些狡黠有些骄傲：“奇迹。”
一整个赛季，蓝雨就像处于漩涡的中心，纸面实力与十一赛季的低潮期相比也没有太大改变，关于黄少天伤病、退役、转会的流言四散，连脾气最温和的喻文州面对记者尖锐的提问也好几次不客气地回答：“蓝雨的每一个人都是不可或缺的，请尊重我们的队员，否则，我可以选择不回答你的问题。”
然而与场外纷扰相对的是赛场上越来越灵活的战术变化，以不变应万变的防反依然是蓝雨最有力的武器，但却不再是唯一的选择，而喻文州和黄少天在战术上的配合也愈发充满想象力。
所有的压抑、低迷、焦虑、挫败，在训练过程中经常出现的负面情绪，都没有他们被带到场上去。那种感觉卢瀚文曾经形容为“夏天乌云低压的烦躁和闷热，被一场痛快的暴雨冲刷得一干二净，感觉特别爽！”
然后郑轩在一旁无语地吐槽：“原来蓝雨的夏天不止有大太阳，还有大暴雨啊。”
B面
关系再好的人之间也难免会有摩擦。恋人之间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而争执再正常不过了。
喻文州翻着手中的相册说：“我爸妈把这一页叫做垃圾桶，说是无论再怎样糟心的事也要和平解决，不留过夜。”
干净的白色页面上寥寥数张照片，拍的是吵架过后仿佛台风过境的场景，凌乱的沙发和书桌，歪靠在角落的婴儿床，还有冷冰冰的料理台等等。旁边的留言也比之前的那些看上去潦草凌乱得多。
每个人心中都会有负面情绪，哪怕是积极乐观如黄少天，理智坚定如喻文州也一样。
“队长，我可不想和你吵架。越吵感情越好这句话不是哪里都适用的啊！”黄少天闷闷不乐地说，“吵一次，就让我难受了半年。”
有些人是这样的，不熟的时候连说几句话都罕见，一熟起来关系马上连跳几级朝着挚友的方向奔去。当年黄少天和喻文州在短短时间内，就能变成彼此最好的朋友，也是让蓝雨担心他们相处不好的众人大跌眼镜。
他们的性格和相处模式决定了两个人很难吵起来，别说是吵了，就连分歧都少见。偶尔的小矛盾小争执，都能顺顺利利地以两个人各让一步告终。但凡事总有例外，他们真的闹起来时，情况也比其他人严重，伤感情的程度要翻好几倍。
总是被迫近距离面对这两个人的郑轩，不止一次觉得他们这种时候要真吵起来倒好了，那些微笑气场和拒绝沟通的冷战真是让看的人都觉得受够了。
但比旁人更难受的他们自己。
黄少天生气的时候和喻文州说话，都叫的是全名。那三个字喻文州经常在别人口中听到，但都没有黄少天这样，像是一个字一口地咬在心上。
而黄少天也很烦躁喻文州总是随时随地把自己情绪藏得好好的模样，好像烦恼的只有他一个人，而喻文州就能跟没事人一样对他说：“别闹。”
从第九到十二赛季，蓝雨都不算顺遂，但要黄少天说其中哪段日子最难过，他肯定不会说是最后伤病困扰的时光。因为身体方面的痛苦要远排在精神之后。
“我也很怕少天不和我说话。”喻文州也想到了什么，眼睛里流露出一丝悲伤。
黄少天受不了这个。在他心里，喻文州是一个非常坚强的人，因为坚强，所以很少表露出软弱和消极的情绪。或许这个人心里曾有过多少难以排解的东西，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那队长我们说好了不吵啊！来，给你一个爱的抱抱！”他扑上去抱住喻文州，毛茸茸的脑袋在颈窝里蹭了两下。喻文州痒得缩了缩，没躲掉，他噗地笑出声来。
黄少天喜欢他这样笑。不是说喻文州其他的笑不好，他微笑的时候总能给人一种说不出的真诚和包容，但是总是安静的，缺乏了一些措不及防的快乐。黄少天这样想着又有些得意，心说他的大笑也是单独留给我的。
他觉得这样的喻文州，比起平时对任何事都了然于心的处变不惊，更加鲜活。
以前冷战得最厉害的时候，仿佛寒流永远都不会过去。到最后，两个人之间只绷着一根岌岌可危的弦，下一刻就要断裂开来一样。
喻文州整夜整夜地睡不好，经常半夜爬起来继续做训练计划。2031年的夏天他几乎没有时间回家，精力全投入到接下来的战队调整工作中去。某一天的晚上外面下起了雨，房间里的空调打得很低，他就着雨打窗棂的声音敲打着键盘。
可能是听力太好，也可能是注意力还有一半不知飘在什么地方没有投入，总而言之，对面房间开门声音响起的时候，他听到了。鬼使神差一样拉开宿舍的门，喻文州第一眼就看到一个人磨磨蹭蹭不进去却对着他这边发呆的场景。
当然是黄少天，也只能是黄少天。
他们两个的宿舍是对门，平常训练还是出门常常同路，但是刻意避开后两个人竟然也有好几个月没有一起走了，更别说在门口遇见。
可是现在是半夜，这种情况下大眼瞪小眼实在是奇怪得很。
黄少天也没有料到地吓了一跳，过了一下才干巴巴地说：“那个，今天和一帮人出去吃饭，玩得时间太晚了，看俱乐部离得近，我就过来宿舍睡。”
喻文州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表情，他闻到一些酒气，问：“喝酒了？小心明天起来头疼。”
“啊，喝得不多，而且我喝过醒酒茶了没问题。队长，这么晚还不睡？”终于还是关心对方的心态占了上风，黄少天探头看了看他背后明亮的房间，提醒说，“快三点了。”
“嗯，写点东西。等会儿就弄完了。”两个人好像回到了之前还没有吵架的时候，此时距离他们上次谈到这么个人的话题已经好久了。
但还是有什么东西很难跨越。黄少天很想问他在写什么，或者让他好好注意身体不要熬夜，可最后他哽了半天，既说不出来又不想就这么道晚安。两个人就杵在走廊上，不说话也不回房间，想着各自的心事。
过了一下，喻文州觉得这样实在有点傻，他突然笑了起来，整个人像松了一口气：“好了少天，有什么明天再说好吗？现在很晚了，再不睡明天就起不来，听说食堂的早餐有流沙包，过时不候的。”
黄少天放任自己在他的笑容里沉浸了一会儿，才说：“队长，如果你起得早记得叫我一声啊！”他挥挥手闪进门里，又露出半个头补问一句：“对了，失眠的话有没有什么办法特别起效？”
喻文州的手搭在门把上，他歪了歪头，说：“嗯……说，少天晚安好梦？”
对面门砰地一声甩上了，黄少天的话有一半被关在门后：“晚安晚安晚安！哼，没有晚安吻差评！”
得到一个差评的喻文州唇边的微笑慢慢变成了一个开怀的笑容。
于是那一次感觉好像就要走到悬崖边上的争吵就这么雷声大雨点小地过去了。虽然根本问题还没有解决，但总算有了一个新的开始。
而今，那个夜晚的记忆在脑海里重又变得清晰起来。“晚安吻补上。”喻文州低头蹭蹭黄少天的鼻尖，在他唇上印下一个清淡的吻，“还给差评吗？”
黄少天愣了一下，立刻抗议起来：“差评差评！现在还不到睡觉时间，这算什么晚安吻！而且今天的份额还没有用掉你不要来糊弄我！”
“哦，这样啊。”喻文州一脸深思，“本来还想试到你满意为止呢。现在没有了哦。”
黄少天揪住他，脸上的表情像写着“来就来啊谁怕谁”：“不行！我验货总可以吧！”
“嗯……好吧。”柔软的尾音消失在相贴的唇齿间，两个人紧紧相依，仿佛心跳也有着紧密而统一的节奏。
8
A面
第十三赛季，黄少天退役，他和肖时钦成为了黄金一代成就最辉煌的几人里面，最先离开的。经过了上一个冠军赛季，他的职业生涯已几乎圆满。最后这段时光，他更多是为了战队内部的交接才没有割舍。因为没有合适的接替人选，而卢瀚文的流云也渐渐走向封神之路，夜雨声烦便一直留在了黄少天手中。
喻文州每次确认战前名单的时候都会感觉恍惚，他始终不能习惯黄少天不是作为主力而是轮换队员出现。重心开始慢慢转移的战术安排，还有复盘时越来越少出现的剑客身影，无一不在提醒他，离别将要到来。
可是剑与诅咒还在。只要夜雨声烦上场，整个队伍的战术还是会围绕着他来展开，喻文州最需要的战术执行者和守护索克萨尔的第一人选，也从不会旁落。就像过去的九年一样。
帖子上用巨大的篇幅来记录了黄少天最后一个赛季。这一年蓝雨止步四强，赛后记者会上黄少天没有再发表长篇大论，而是亲吻了衣服上的队徽，笑着说出告别的话语。
“看到那一幕，我的心都碎了。整个晚上都是黄少的专场，不会有任何人打断他说的话。而喻队就坐在那里，一句话都没有说过，他好像专门是陪身边这个人来的。我看不到喻队脸上的笑容，哪怕一瞬间也没有，但是我看到他的眼神一直没有离开过黄少。那时我想，心碎又怎样？这个人比我更难过。毕竟，我是看了蓝雨和他们十年，而他们却是真真切切一起走过了十年。”
读到这里，黄少天哀嚎一声：“靠！粉丝个个都那么会煽情吗？”
人生自古伤离别。喻文州能够用笑容应对种种难堪与失败，却也有无论如何都不想笑的时候。他知道，那是那个人最后一次与他并肩站在台前。从此，只有诅咒，没有剑。
“我也舍不得。”喻文州说。郑轩在第十一赛季就退役了，在蓝雨那么多年，陪他走得最远的就是黄少天。以前他们每年都拿着拍好的战队合照开玩笑说，哎呀怎么又是这两个人啊，有些队友的面孔已经改变，可他们连站的位置都没有变。
没想到那么快就剩他一个了。
黄少天离开蓝雨俱乐部的时间不算早，他差不多拖到了夏休期大家都放假了，才开始收拾行李。喻文州知道他是想淡化离别的气氛，哀哀戚戚不是他的风格。结果到了真要走的那天，还留在俱乐部里、去送他的竟然只剩喻文州一个人。
一大早，黄少天就敞着大门打扫卫生，行李一股脑塞在箱子里，忙得乒乒乓乓。他东西不多，比较宝贝的手办模型早就交给喻文州保管了，所以弄得很快。
忙完了他把钥匙丢给喻文州，一身潇洒，唯一要带走的就是那个行李箱。喻文州站在楼梯上看他提着箱子下楼，磕磕碰碰的样子跟来到训练营的那个清晨一样，不由出声提醒：“小心轮子。”
“啊知道知道！”黄少天说，“这家伙可结实了好吗！上次被张佳乐一脚踢到楼下都没有事！放心！”
哦，这个行李箱喻文州也有一个，不过颜色不同。他们曾一起带去苏黎世，结果在机场被群嘲了。
等到了楼下，黄少天抬头对着台阶上的喻文州喊：“到家给你电话！我走了！”
他们之间隔着十一层阶梯，不远不近，喻文州没有再走过去。他就目送着这个人离开蓝雨，离开他们的战场。很多选手退役后就去向不明，过上与荣耀无关的生活，但喻文州知道他不会丢失这个人。走得再远他也会有回来的一天。
而喻文州会等待。等待他们两个开始又一段新的旅程。
那一次，退役的人变成了喻文州。
十七赛季第一场，蓝雨主场对霸图。喻文州现场看完后出来，在工作人员通道外碰到了风尘仆仆的黄少天。他脑袋上扣着一顶压得低低的鸭舌帽，一脸心有余悸却开心的笑容，看到喻文州便不停地招手：“队长队长，这边这边！小卢带蓝雨打得很棒有没有觉得骄傲啊！”
喻文州和他并肩往外走：“我已经不是队长了。”
“管什么，你就是我的队长！”黄少天边走边东张西望，“我刚刚进来被几个粉丝逮到啦，签名签得手软，差点就出不来啊我去。他们的狂热真是不减当年啊！帮我看看，有没有人发现我！”
“没有吧，不过等下就说不定了。我们一起走目标太大。”喻文州笑着说。
黄少天从包里翻出另一个帽子，一把扣到喻文州头上，得意地说：“看我早有准备！哎呀，没见过队长戴鸭舌帽呢原来是这样的啊！嗯，我都没见过别人就更没见过了，这样就不会被认出来！”
“是先回俱乐部还是去吃东西？”喻文州问。
“吃！超级想念我们大妖都的美食！去外地尤其是北方，东西都特别不合口味。”黄少天立刻回答，“队长你请客好吗！”
喻文州瞥他一眼：“你请我请有区别？”
“有啊，照你这么说，房子你买我买也没有区别了嘛！是你要坚持一人一半！”黄少天说得理直气壮，“说到这个……我好想回家啊，我们吃完东西就回家吧！”
这一句回家和三年前那一句已经有了很大区别。这一次，真的是他们两个人自己的家。喻文州把早已准备好的一串钥匙抛给黄少天，说：“好，我可是等你很久了。”
“那走走走！”黄少天突然有些兴起，拉着喻文州就跑。两个大男人就这么跟十七八岁的毛头小鬼似的，一连跑过了两三条街，在红绿灯路口才停下。“哈哈哈不行了，我一定是很久没锻炼了，这么点路跑起来真要命！我还记得以前我们常常来这边吃宵夜呢，从来没觉得远！”
他们站在原地喘了两口气，对视两眼，突然一起大笑出来。笑到后面黄少天直打跌，趴在喻文州背上，不停地说：“我回来啦，队长！我回来啦我回来啦！”
喻文州眼底里也有化不开的笑意：“嗯，欢迎回家，少天。”
B面
“队长，你小时候真可爱！”黄少天指着照片笑，“一年一张，这是一直拍到成年吗？哎，这张刚满月吧眼睛都没睁开！哈哈，还有穿着老虎皮的好想捏一把。你以前一定吃太少了怎么都长不胖！还有这些在训练营里拍的，这套衣服我记得！我也有一套很像的，有次我妈看到你穿，还偷偷问我和你是不是和你一起去买！没有好吗，这都是纯粹的缘分！”
喻文州点点纸页上的一句话，问：“少天想要小孩吗？”
——“小孩子真是天使！我好像能看到一个小小的队长跑过眼前，慢慢长大，变成了我所熟悉的喻文州。有儿如此，喻爸爸喻妈妈一定感到非常的骄傲！”很明显出自黄少天的手笔。
黄少天好像意动了一下，但最终摇摇头。“还是算了吧。小孩子虽然有时候很乖，但也挺麻烦的！想想小卢小时候！自从我领教了那么个熊孩子后，心都累了！我知道可以领养啊代孕啊，以后有人养老什么的，但总感觉有点奇怪。再说我还有烦烦啊！”
喻文州沉默了一下，最终决定暂时不讨论这个问题。只要想想家里面有黄少天、柯基烦烦、还有一个熊孩子，就觉得头大得要命。这两天烦烦不在，因为黄少天比较忙顾不上它，所以送去了爸妈家，要是它在，嗯，和黄少天怎么闹都是轻的。
参考当年蓝雨的大小剑客吧！
卢瀚文曾经创造了联盟最小职业选手的记录，以后说不定还要破喻文州留下的最长职业生涯记录，说是天才不为过了。但他以前在蓝雨训练营里面混的时候，实在是个小魔星一般的存在。
不说像黄少当年一样，见个人就PK，砍得人找不着北，也差不了多少。久了，虽然他性格不嚣张，但训练营里的众人还是被打击得体无完肤。这就跟一堆高中生里面，有个跳级上来的十一二岁的天才儿童一样，更别说这个天才儿童还经常考第一。
卢瀚文就是这么过来的，他纵然个性再开朗，也不免因此在心理上，和周围的同龄人、训练生们拉开距离。亏得他会玩会闹还聪明，让人哭笑不得又讨厌不起来，才不被排斥。俱乐部考虑了很久，最终决定把他提到战队那边一起参加训练，也好经由职业选手的手打磨打磨，反正一个人跳级跳多了大家也不会感到太奇怪，再说他心理素质不错，算不上揠苗助长。
这种殊荣，黄少天当年都没有得到过。
负责这个小训练生的职责，就交给了一向很靠谱的队长喻文州，和大孩子一样的剑系前辈黄少天。战队训练强度比较大，时间要求也很严，卢瀚文也要跟着他们一起。因为他双亲工作忙，平时没有外出比赛，喻黄两个人就轮着带他，包括一起吃住，有比赛就把他托给经理。
有一天黄少天和喻文州“交流心得”时说：“我以为我睡相够不好了，原来小卢比我更坏！昨晚睡着睡着，空调把我冷醒，我一看好嘛，那小子卷了一整张被子走，幸亏我睡得不沉，还记得把温度调高了一点，不然这么抢来抢去不着凉才怪！大夏天的感冒也太悲剧了！”
喻文州就说：“我那里有多的被子，你拿去吧。”
结果晚上黄少天又跑到他宿舍来：“谁教他的谁教他的！洗澡时候唱歌还能不能行了，不知道五音不全给听众带来的伤害吗？哎哟在这边都还能听到，声音太大了好吗我想静一静！”
正在看书的喻文州又翻了一页：“不是今天你在训练室给他看小苹果的吗？”
黄少天想了想，一脸沉痛地说：“下次我们还是打游戏吧！”
接下来两天换喻文州和卢瀚文一起，黄少天躺在只有自己一个人的床上，觉得特别清爽。早上洗漱的时候他听见外面的挠门声，打开一看，卢瀚文在外面一脸蔫蔫的样子：“黄少，队长让我叫你起来吃早餐。”
黄少天马上就乐了：“你昨晚几点睡的啊？”
“不知道，十点半就上床了，好像是睡得太早了反倒失眠。”卢瀚文回答。
喻文州在后面说：“小孩子要早睡早起。少天你也是，不要带坏瀚文。纠正几天生物钟就能改过来了。”
每天都是十二点才睡的黄少天脸上写着“卧槽我也要吗”，但嘴巴上还是回答：“哦好的好的。小鬼你给我记住啊！按时熄灯没得商量！”
几个人一起往食堂走，卢瀚文在最后偷偷嘀咕：“黄少可喜欢熬夜。”然后黄少天在头上敲了一记：“喂喂，别以为我没听到啊！今天的肠粉还想不想吃了！”
卢瀚文立刻跑到前面去找喻文州：“队长！黄少不给我吃的！”他年纪小，又有喻文州和黄少天一直在带，食堂的饭卡还没拿到手，被黄少天拿食物一威胁就憋屈了。
“今天都刷我的吧。”看着一大一小两个人用差不多同样的眼神看着他，喻文州只好折中地说。感觉真像带着两个孩子，他心里摇摇头。
虽然经常对顶，但黄少天和卢瀚文关系还是越混越好。也就这个小鬼愿意跟着黄少天到处瞎闹了，一个孩子王一个早熟儿童，没事的时候在网游里抢BOSS打乱战。徐景熙偶尔被叫去一起，回来了以后在私底下吐槽：“感觉我们战队像有了两个黄少一样，就这么往人堆里一冲，一下就不知去哪了，我盯人盯得眼睛都快瞎了。这种时候组一个奶妈团往那一片群加血都比我有效率。”
到黄少天退役的时候，卢瀚文已经长成了二十岁的青年，脸上带着越来越耀眼的自信和责任感，他信誓旦旦地说：“黄少，夜雨声烦永远是你的。你看着吧，总有一天，我也能像你一样做到，把流云带到荣耀之巅。”
那时的他，已经是联盟新一代职业选手中最出挑的。他几乎是剑与诅咒共同的继承人，垃圾话、战术天赋、手速爆发、冲击力、大局观，一个不缺，他也许再也无法复制夜雨声烦的机会主义，但是作为一个风格已经成熟的剑客，流云走出了自己的道路。
无论是黄少天还是喻文州，都对他很放心。黄少天退役的时候，把剑圣的目标留给了他，而喻文州退役的时候，把队长的位置留给了他。他们对卢瀚文的传承，一个是职业与技术，一个是责任与团队，而那些，都将让他的未来光芒耀眼。
卢瀚文在喻文州走的那天哭得稀里哗啦，他说：“队长，蓝雨交给我吧。我会努力的，不让你和黄少失望。”这句话说得一点都不铿锵，但却非常真实，喻文州知道他会做到。
就像魏琛和方世镜离开时，喻黄两人心中的起誓。必将不负蓝雨，不负你们的付出。
9
A面
黄少天喜欢刷微博。以前没退役时，他的号有认证，战队内部规定不能随便乱发东西。但即使是限制多多，他也有办法刷屏。每次喻文州打开微博，就能看到首页上一片的黄少天。
退役之后他就把带V大号搁置了，主刷以前用过的私人号。因为那时还在做解说，经常抛头露面，微博也会谈些工作内容，虽然没有明说自己是谁，但还是有不少以前的粉丝猜到并转移了阵地。黄少天每天就这么好友圈晒照片晒日常，和粉丝在评论里聊聊天，和旧友插科打诨，竟也弄得非常充实。
当然也有错手的时候。有一次他发了张和烦烦在一起的自拍，本意是要给一帮损友炫他家新养的柯基，没想到选是公开发布，这就漏了馅，秒删也赶不上了粉丝们截图的速度。自那以后，他索性破罐子破摔，偶尔发些日常琐事照片福利，和朋友们的互动也光明正大起来。
就这样，粉丝竟慢慢变多了。他退役前在这边发过的东西也被挖坟，然后连带着一帮退役的老家伙的微博也被找到。
黄少天此时就看着帖子上的内容说，“队长，你那个号前段时间还跟个僵尸粉似的，现在突然被那么多人关注，压力大吗？”
喻文州笑笑：“不要紧，我不怎么玩的。你应该拿这话问叶修他们。”
“有道理。我说怎么最近群里气氛那么奇怪，我才发一句就被一帮人刷得看不到，原来是专门为这来的啊！报复心这么重真的好吗！又怪我咯？”黄少天郁闷地摸了摸鼻子，总是刷别人屏的人这段时间也被别人刷得够呛，他忙着稿子没空对刷，就得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消息被弄得不见影儿了。
“因为少天总是憋不住啊。”喻文州说，“不是真的想藏起来，就很容易被抓到把柄呢。”他指指上面两条并排列在一起的微博，眯着眼微笑。
“队长你别这么笑！后面那条我早就删了好吗！不知道是哪位连这都存，太可怕！”黄少天嘀咕，他觉得自己是光明正大，没有打算隐瞒，自然也就不太管那些细枝末节，这样被粉丝们逮到也算情有可原。
喻文州说的两条微博，前面那个是出自以前大号做过的一个访谈，后面那个则是小号相隔两三分钟后发出关于问题的吐槽。当然，重点不是这个，重点是，黄少天回答的那个问题：“黄少黄少，你听说过喻黄吗？看到有什么想法？”
他当时公开的回答是：“哈哈哈，听说过啊，虽然是玩笑但那也证明我和队长关系很好不是吗！我们大蓝雨感情深厚，这么棒的战队能不支持吗！旁边围观的那些对说的就是你姓叶的！要不要来再考虑一下呗！”
黄少天避重就轻、旧话重提、转移焦点的回答，换来了叶修回复的几个字：“呵呵，你说的不算啊。”黄少天不敢再接，叶修这么老奸巨猾的人，肯定发现了什么东西，回他就是往坑里面跳。
他转而在小号上暗戳戳地说：“我去刚刚刷到的怎么都是这种问题啊！还好我机智挑了一个不那么奇怪的！而且我也没说谎啊我只是什么都没说而已！”
本来两条单独看什么问题都没有，放在一起……就很难不去想喻黄两个之间有点什么了。
这其实也是小事。两个人被开了那么多年玩笑还没彻底出柜，也不知道是说他们保密工作做得好还是不好呢。
唯一算暴露在公众视野中的一次是十四赛季季中，好久没有回蓝雨的黄少天被拍到在广州街头和喻文州共撑一把伞，他们还给几个路过认出的粉丝签了名。不过因为位置距离蓝雨不远，这事最后以“黄少天久别回归，探访战队和队友”的定论告终。
当然事实不是这样子。毕竟他每年快到假期才会回广州，平常也非常忙碌没有空闲瞎逛。但不知为什么，那天黄少天突然特别想喻文州，头脑一热订着机票就飞过来了，他第二天还有解说工作，晚上就要飞北京，两个人就在一起呆了几个小时，逛逛蓝雨压压马路吃了顿饭。
卢瀚文嘲笑他是太想队长了，需要见个面补充一点能量。谁让他们从年少时就很少有分开的机会呢？
当初他们两个在队内公开的时候，卢瀚文一点吃惊都没有就理所当然地接受了。当然其他人也差不多，仿佛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从这个角度来说，蓝雨人的心理素质是非常强大的。
那时最先发现端倪的是宋晓。
喻文州的生日离情人节很近，他们在一起后的那年春节刚好也只差几天。放完一个春假回来，粉丝寄来的东西都快堆满一个休息室。喻文州那一堆生日礼物当然是大头，除此之外还有大家收到的新年和情人节礼物。
“队长你看这对钥匙扣真好看！质量挺好啊！”黄少天拆礼物拆得手都要酸了，不过却很开心，他现在拿在手上的那个是一对非常漂亮的镂空金属坠钥匙扣，做工和抛光都很不错，十分精致。样式改自蓝雨队徽，六芒星雨阵中剑杖交错，线条简洁明快，边角上非常飘逸的镀银字体分别标着“喻”、“黄”。
喻文州刚在另一边拆开了一个马克杯，闻言说：“我看看。”他拿在手里摸了摸，沉甸甸的，不尖锐挺光滑，点头道：“嗯，挺结实。”
“我原来那个的标签磨损太厉害，早就想换一个了！这个不错啊，队长要不要一起？”黄少天晃了晃钥匙圈，金属光泽反射着西晒的光线，旁边的蓝雨队员都觉得双眼刺痛。
“好啊。”喻文州犹豫都没有就答应了。
队长你别和黄少一起闹啊！宋晓忍不住提醒说：“黄少，那个是一对的。”看那情侣的款式。
“我知道啊。”黄少天看着便签确认了一下，“说是送给我和队长的有什么问题吗？你们要知道，粉丝的心意也是很宝贵的，除了巧克力实在吃不了那么多不然要牙痛，其他的也要物尽其用啊。别辜负了知道吗！去年队长收到一叠纪念版的明信片，他一张张写好了寄给粉丝们，特别地有心！你上次收到的牛奶呢，都没喝完最后过期丢掉！”
宋晓开始后悔自己多嘴。他想回答黄少不是我不喝啊，真喝不完。而且那些姑娘寄牛奶给我几个意思？你和小卢你们怎么不拿去一些？不过他立刻打消了自己这种危险的念头。他应该早就知道，如果跟不上黄少的语速而你又不是队长，那就不要尝试一句话换十句话这种危险的事情。
而且看黄少天这坦坦荡荡不遮不掩的样子，他也不好问“你们真是一对啊”这种话徒增尴尬。万一是他想多了呢？
两天以后，宋晓发现自己太甜了。一次这样能说清者自清心里没鬼，五次十次这样，要是旁观者还没意识到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那就是真的眼瞎了。
那晚蓝雨众人难得一起出门购物，虽然只是去附近商场买吃的，但大家都热情高涨。结果刚进去没多久就有人掉了队。
黄少天在一楼的墨镜柜台前停了半天，然后指着其中一款说要试试，转身就给喻文州戴上了，嘴里还说着：“不错，挺好看。队长你也应该准备一副这个，出门被发现的机率会小很多。”
喻文州摘下来看了两眼：“和你以前那款一样？”
“是啊这样式最经典了。”黄少天说，“老爸老妈要去海边玩，我的借他们用了。”
喻文州说：“那就买两副吧。”
于是黄少天开了发票去付款。喻文州站在柜台那里看售货员装袋，突然说：“换个颜色。嗯，就茶色和黑色。”
走着走着发现这两人不见了的蓝雨队员们回头来找他们，结果有幸围观全程。宋晓一声叹息切中要旨：“我觉得需要墨镜的是我们。”
喻文州听到这句，转头看着他们似笑非笑，指了指一旁的标签：“多买打八折。而且满300减80呢，如果想买你们可以凑凑。”
“咦，你们也要吗？我这都已经结完帐了。早说啊一起。”黄少天这时候回来，“队长这个茶色的是我的吗？没有戴过这个颜色，好像不错，你觉得呢？”说着他就试了试，转过脸来给喻文州看。
喻文州在一旁微笑：“嗯，很好看。”
而蓝雨队员们，什么都不想说。
在大蓝雨没有一个女性队员的环境里，他们的正副队长竟然就这么悄悄地脱团了。
索性他们也没有更出格的举动，本来关系就好，现在只是更好一点。而且两个人实在太坦荡了，开他们玩笑最后不好意思的还是自己。
喻文州和黄少天做采访都遇到过同样的一个问题：“有没有女朋友呀？喜欢什么样的女生？”
黄少天那次是参加的一个网络节目，采访的不止他一个职业选手，那视频现在在网上还能找到。他的回答是：“没有，每天就打比赛和训练，哪有这个时间啊？如果要找，也是比较温柔，愿意听我说话的吧。”
主持人又问：“那身边有这样的人吗？”
那时他和喻文州已经在一起，黄少天回答得特别狡猾：“女生的话没有，我们蓝雨不是就是因为这个才经常被大家调戏的吗？”
《剑与诅咒二十年》的楼主在这里截了个图，加上画外音：那男的呢？
看到这句，坐在自家沙发上喝茶翻帖子的黄少天哈哈大笑起来：“我还记得以前视频播到这里的时候，刷过去的一片弹幕都是这个。这问题有什么好回答的！不就是队长吗！不过当时那主持人不敢这么问啊！”
她不敢，有人敢的。
喻文州就遇到过。他有次应杂志社邀请做过一个蓝雨队长的访谈。同样被问到相关话题。喻文州想了一下：“我觉得职业选手要谈恋爱，而对方也不是圈内人，可能要解决很多问题吧。一方面会分心，一方面冷落了女孩子对她也不公平。没遇到那个人之前喜欢什么样的也挺难说，我大概会欣赏比较开朗的。”
然后他又回答了关于战队的一些问题。准备结束的时候，那位女记者收好录音笔，狡黠一笑：“喻队我们也合作过很多次啦。我就最后问一个私人点的问题，只是为了满足好奇心：黄少和你是好朋友，但经常会被别人开玩笑说是一对。刚好你们喜欢的类型又有点像对方，难道真的是互相的影响吗？”
喻文州回答得滴水不漏：“我和少天都是男的呢。不过如果能得到少天这样的人的喜欢，我会感到非常荣幸吧。”
女记者眨眨眼，喝了一口面前的咖啡。“我大概能明白你的意思。谢谢喻队的配合啦！”
因为最后一个问题没有写到稿子里，这件事连黄少天也不知道。喻文州刚刚想起来，就随口和他说了，得到对方热烈的回应：“你知道啊队长，我就是喜欢你，我最喜欢你！”
“我也爱你，少天。”喻文州在他耳边说，“根本不用想，我就知道我的那个人是什么样子。他在我心上的时间，比十年还长。”
黄少天觉得自己都快自燃了，他咬牙切齿了一番，扑上去亲喻文州：“你一定写过情诗，怎么这么擅长说这些！”
喻文州笑纳了对方的投怀送抱，一个绵长而温柔的吻后，两个人都停下来，额头相抵。“因为是少天啊。”
在他们看了一个晚上的帖子最后，有一段楼主的剖白。
——对于每一个深爱着这两个人的粉丝来说，最重要的一定是希望他们幸福。从他们相识到如今，已经有二十年，而生命中有多少个二十年？这样的感情，一定非常浓厚，而我们根本不需要知道那究竟是什么，无论那是什么，都足够美好足够珍贵。
——我已经过了追星的年纪，更别说他们早就退役淡出，现在在荣耀论坛上提起他们的名字，都不一定有人记得。可是，我仍是发出了这篇帖子，谨以此酬谢那么多年来，他们给予我的热血、青春、希望、信念、信任、守护，所有光明的一切。
——喻队有一条微博曾说：一个人要是心有支撑，那么他会变得强大。
——我循着这两个人走过的路，从年少飞扬，走到混迹社会复杂，再走到如今为人妻为人母。所有意气风发、低谷坚持、平淡回味，我都感受过了。看到黄少今天早晨拍的天空，我觉得他一定过得非常平静幸福，就像当初的所有粉丝一样，如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可能也都是这样平平淡淡地生活。
——五月上旬刚好处于他们两个人生日的中间，广州的夏日已经初绽光芒。又是一年蓝雨的夏天。愿所有的闪亮的日子，都属于蓝雨、属于他们、属于我们，属于过去现在还有未来的每一段时光。
B面
喻文州和黄少天有了自己的家是2038年的冬天。两个人看中蓝雨俱乐部附近一个新楼盘的复合式公寓，权衡了一下利弊后，决定一起买下。
一般结婚的男女，婚后都要搬去新房住，象征着成家独立。可是喻黄两个人不在意这个，他们31年就领了证，还不是照样一直住在蓝雨宿舍里？他们买这间房子唯一的用意，就在于“家”这一个字而已。
退役后黄少天做解说，除了坐演播室，偶尔还要去比赛现场。他不太愿意讲蓝雨的比赛，回来这边也很少。那三年，喻黄两人，各自忙着自己的工作，真正意义上地聚少离多。
眼看着喻文州退役在即，黄少天也生出了辞职的心思，但最后一个赛季也要好好解说完。交房之后，新家的装修和布置，大多都是喻文州来做的。黄少天有时想帮忙，但因为离得太远又比较忙，就只能依靠网络来解决。
他总是画一些这里可以怎样怎样的草图，或者和喻文州讨论逛宜家看到的中意的布置。喻文州比较细心，黄少天说过的一些偏好和安排他都能认真听、记得住，还专门整理在本子上。
黄少天看到了非常郁闷，他说：“队长你不要那么辛苦啊，感觉我就像个吃白饭的。这好歹也是我们两个人的家，你就不能等我回去了一起弄吗？”
“少天也说是我们两个人的家，当然要用心了。”喻文州只是笑笑。
“那好吧，我们商量个事。装修和家具的钱我出，别跟我争这个啊！”黄少天想想，换了个办法，这点钱以他们的积蓄来说，真算小数目。
喻文州说：“好。”
到了常规赛末期，黄少天总算是有机会第一次踏进那间房子，那里也只差些沙发柜子之类的大件家具没添置了。在房间各个角落转悠一圈，拍了一堆照片的他心满意足地对喻文州说：“你看我就说这橱柜要做高一点，现在这比例就刚好合适！还有阳台是半封闭的，对着南边阳光不太照的进来，必须要有挑出去晾衣服的地方！哎哟，浴室你真这么弄了！队长你太棒了好吗！我一定挑一个很好的书柜给你！”
喻文州说：“少天把自己给我我就什么都有了。”
就算是几个月不见，喻队长说情话的手段还是一如既往地高杆。
“一劳永逸也太偷懒了吧！”黄少天拉开卧室的窗帘，往飘窗外探了探脑袋，回过头灿烂一笑，“阳光真好！看，这个角度能看到蓝雨的背面！队长，陪我回去转转呗！”
喻文州捕捉下那一刻的阳光，他收起手机，点头答应：“好。”
现在那张照片就贴在相册的最后一页里，和黄少天涂鸦的草图、另外几张父母辈的居家照放在一起。
“你怎么还专门把这张印出来啊！”黄少天说，不过两秒后他又得意的笑了，“但我也早有准备！”他跑到一边，从抽屉里翻出一个信封，倒出几张大小不一的照片。
喻文州好奇地一张张看过去。有黄少天从喻文州摄像头里截下的白板房的样子，有那天他在客厅里拍下来空旷的场景，有后来添置了餐桌和冰箱的餐厅，还有卧室飘窗望下去不远的蓝雨俱乐部。最后一张，是坐在书房温暖的灯光下看书的喻文州。
“就是为了印几张照片我没来得及把相册还给你妈妈，哼哼，现在被你看到啦。”黄少天拿着胶水把它们往上贴，“她说这本相册好多年没有新照片了。既然它现在也有我的名字了，那我就贡献几张吧！”
弄完了他还拿着马克笔把喻文州和自己那张用爱心圈在一起，仰头去看喻文州，一脸“我很棒吧”。喻文州把相册合起来，拉起蹲在地上的人，看进他的眼里：“嗯，很棒。”
和早年一起赛场上的并肩作战不同，在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家里，他们分享了彼此无关荣耀的部分。这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相守。生活似水，平淡无波，却仿佛散发着温暖而隽永的香气。
有段时间黄少天迷上了烘焙，于是买了个烤箱回来，拉上喻文州一起学做点心。两个人都没有经验，只好对着菜谱摸索着做。第一次弄出来的烤面包严格来说还不错，除了糖少了点面硬了点。刚好来串门的卢瀚文有幸分到了一大半，边吃边吐槽味道像馒头一样，一个下午边看电视剧边当零食吃，竟然不知不觉吃完了。他拍拍手上的面包屑说，蛮好吃的啊黄少，下次做再叫我来呗。
从此以后这位蓝雨的新队长就走上了作为试验的小白鼠的不归路，试的东西也从面包烤饼蛋挞，扩展到各种各样的新菜色。
“黄少，你这个菠萝派有点酸啊。”“椒盐虾做得太辣了，不过好好吃！”“队长的布丁！我今天来的正是时候！哎，黄少别小气给我一个就一个！”“今天的饭团我能打包一点回去吗？等等，青椒苦瓜的不要！”
某年春节将近，喻文州下班回到家。一身寒风好像都被屋内温暖的气氛融化。卢瀚文在餐桌上帮着黄少天做饺子。他是明早的车票，现在连行李包都带过来，蹭吃蹭喝蹭地方住，还打算蹭第二天喻文州的车去车站。
“过年吃饺子最经典是猪肉白菜馅，黄少你放玉米虾仁胡萝卜这是邪教！”喻文州听到卢瀚文边搅和那盆馅边说。
黄少天不耐烦：“滚一边去！我做的是粉饺不是水饺，你厉害你别吃啊！”
卢瀚文笑嘻嘻：“不行，我宁愿不厉害也要吃！这是劳务费不能省的。”黄少天简直想把手里的盘子丢他脑袋上去。
见到喻文州进来，黄少天立刻抛开了所有恼火的想法，求救：“队长你回来得正好！这堆米粉太黏手了，来帮我弄一下。不然今晚九点都吃不上。”
喻文州洗了手接过他的工作，黄少天到另一边去做蛋羹，不时还和小卢聊天斗嘴，话题从楚云秀推荐的新剧一直扯到蓝雨训练营里面很被看好的女骑士。
“那位小姑娘挺沉默挺文静的，但战斗风格别提多强硬多凶狠了，好像她用的不是骑士而是狂剑一样。”
黄少天哈哈大笑说我们蓝雨特别招这种风格特异的选手吗。这时喻文州在一边提醒：“少天，水要干了。”他才急急忙忙关火。
出来的蒸蛋果然有点老，黄少天尝了两口就放下，嘴里碎碎念：“失策失策。不好吃。我看再弄点什么垫垫肚子。”
喻文州拦住他：“别弄了，等下剩太多。冰箱里还有一点曲奇，饿了就吃那个吧。明天给你做糖醋鱼。”
凑过来偷吃的卢瀚文眼睛立刻亮了：“糖醋鱼！”
“你明天十点的车忘记了吗？队长说做给我吃的，你没份。”黄少天打击他。
卢瀚文捂脸喃喃道：“为什么他这么嚣张了我还是说不出烧？”
喻文州听到了忍俊不禁，安慰他：“上次买的鱿鱼丝还有很多，你带点回家。”
卢瀚文果然被治愈了：“还是队长好！谢谢谢谢！”明明他自己才是蓝雨的现任队长，却也一直这么跟着黄少天叫不改口。
冬天冷得厉害，菜上桌一下就凉了。所以炖好的汤一直煨在火上，直到饺子蒸好了才端出来。三个人围坐在一起，边吃边聊，亲密熟悉得好像一家人。
卢瀚文平时不来的时候，晚餐就只有黄少天和喻文州，整个房子都会安静不少。吃饱了后两个人要么一起看电视，要么在书房打发时间：一个人看书写文件，一个人戴着耳机研究比赛视频，房间里只能听到键盘和呼吸的声音，连说话也有一搭没一搭。如此平淡，却似乎永远不会腻。
来过他们家的朋友，没有一个不觉得这里居家感觉特别温馨的。楚云秀说：“看你们这样，也想找到个合适的人嫁了啊。以前怎么就没能谈一场这么稳定的恋爱呢。”这话不能当着黄少天面说，不然他要得意好久。而喻文州听了，只是笑笑回答：“我以前也没想到。”
每天都在一起，清晨醒在彼此的眼里，晚上枕着对方的晚安相拥入眠，知道彼此所有的喜怒哀乐，了解对方身体和心上的每一分喜好。在以前最美的梦境里，都不曾梦到过。
如此甘之如饴。
黄少天最喜欢卧室里的大飘窗，他不仅在上面铺了毛茸茸的毯子，还放了一堆柔软的抱枕，坐在上面的时候，就跟整个人陷进去一样。没事的时候，他就坐在那里玩电脑，直到夜色降临华灯初上。
他不记得自己多少次对着窗外想象喻文州回家的样子，好像在这高楼上俯瞰，就能看到对方走过的轨迹一样。走下俱乐部的楼，开车出了大门，过几个红绿灯，转几个弯，停好车位，按下电梯上楼，在门口掏出钥匙。
喻文州进门会先换鞋，说一声：“少天，我回来了。”他会一边走进房间一边皱着眉扯下领带，骨节分明的手指在领口脖颈处划过，再不耐烦的动作也能感觉到优雅。然后他们两个会一起做饭，试试新的菜谱，好不好吃姑且不论，或许他们只是享受在一起做着什么的感觉。每做一样，黄少天就要拍一张发微博，这几乎已经是日常。
有时候饭后他们会在客厅里玩游戏，对着电视的屏幕一玩就是几个小时。比如2048。黄少天玩的图片版本，红红绿绿的颜色快速增增减减，也不知道他会不会眼花；而喻文州对哪个版本没有特殊偏好，总是玩得慢条斯理，不一定有黄少天完成得快，但成功的机率比速度太快会手抖弄错的剑圣大人要高。
周末两个人也不太出门，在家里过着他们奢侈的二人世界。
早晨带烦烦绕着小区晨跑一圈是必备功课。黄少天有时前一天熬得晚，精神萎靡，跑完随便吃点东西，就又溜回房间睡个回笼。
喻文州也随他去。快中午时黄少天起来，洗个澡立刻就精神焕发。他就着热气腾腾的饭菜说话：“队长，天气越来越热了我们去游泳吧！对面小区新建了个游泳池，买票就能进，我们去看看，好不好好不好？”
叠声的请求带着一种绵长的撒娇意味，喻文州心一软，问：“你多久没游了，还会？”
“会的吧！我不也多少年没骑自行车了，上次借别人的去用还不是骑得挺好的？让我熟悉熟悉就记得了！”黄少天回答。
“那好。”喻文州答应了。
结果到出门的时候黄少天一脸不爽地嘀咕：“泳裤泳镜不见了！不知道是不是搬家多了丢在哪里！”他几乎翻遍了家里每个角落，连在北方穿的羽绒服都翻出来了，还是没找到。
喻文州摸摸他的头发安慰道：“买新的吧。”
泳池旁边有卖游泳装备的地方，黄少天嫌那里的泳镜不够好，就没买。喻文州本是陪着黄少天去的，结果最后黄少天没有下水，反倒是他游了好几圈。
下午太阳大，没什么学游泳的小孩子。黄少天躲在太阳伞下面，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过喻文州。他划水的动作有种特别的韵律感，把节奏非常快的自由泳也游出了悠闲的感觉。水流和波光在他身侧划过，说不出流畅的美丽，出水的一刹黄少天竟然不敢直视。
他觉得自己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在太阳底下，心里也热得要命。喻文州在泳池边上跟他说话：“天气太热了，少天受不了可以回去，走的时候叫我一声。”因为很少晒太阳，喻文州肤色比一般人要白，此时泛着水光，和他的微笑一起，有种特别的魔力。
黄少天很少见到这么明亮透彻的喻文州。印象中的他总是和安静的雨声、轻柔的微风、温暖的灯光和温柔的夜色联系在一起的。可此刻，他却像和阳光水流融化在一起，不一样地吸引人。
他想起以前蓝雨队员们一起去海边，在沙滩上烧烤唱歌，踩着影子和贝壳。喻文州一身少见的T恤短裤，在乱发的海风里也是这样笑着和他说话，特别简单纯粹，像蓝色的天空，又像海上的波光。自然而然地融入背景里，耀眼得一点都不突兀。
好像他们之间的所有回忆都是这样，遥远又切近，一经触动，就能牵扯出一串又一串的故事。
从恍惚的记忆里清醒过来，黄少天枕在喻文州的大腿上翻着相册，想着那些有的没的。“队长，突然也好想有一本属于我们两个的相册啊怎么办？可是我们的事那么多一本肯定说不完。”
喻文州笑他：“这么早就想弄回忆录了？”
“是啊是啊！不过一想有那么多照片，只挑一部分有点选择困难啊！我就是随便说说。”黄少天翻了个身坐起来，“我们的故事可长了，我觉得我能记好多年都不会忘，有没有相册都无所谓了！现在这样，就挺好的！”
“嗯，挺好的。”喻文州看看时间，“去洗澡，早点睡，明天还要早起。”
“啊对对对！明天就要交稿了而我今天一点都没写！”黄少天跳起来，“都这么晚了完蛋完蛋！这是逼我闹钟调六点吗！”他夺门而出。
喻文州把相册收回书柜里，目光在书桌上的相框上一扫而过。他们已经认识二十年了，而时光还远未老去。
岁月踩着即将迈过零点的时间。又是新的一天。
END.
随便说说：
我一直说喻黄是我最喜欢的一对CP，我喜欢他们两个人，也喜欢他们的性格、经历和相处的模式。
写这篇东西的过程我一直在想，我心中的喻黄到底是什么样子，好几次想得睡不着半夜爬起来码字。最喜欢他们互相称呼“少天”和“队长”的时候，感觉这两个人的形象就好像能从短短两个字里面跳出来，特别温柔而清晰，让整个人都感觉到温暖，能够轻易笑出来。
我以前从不写同人，爱得太深所以难写好，但喻黄不一样。它是平和的、甜蜜的、酸涩的、灿烂的、柔软的、深邃的、缠绕不去的，什么样都好，像能长在心里。在他们身上，我学到很多，最重要是希望和坚持。
我不知道我有没有传递出这种感觉，但我已尽力。
现在我的战线越拖越长，大概是因为我希望喻黄的故事永远都不结束。
喻黄没有结束，蓝雨没有结束，荣耀没有结束。好像这样想，他们就能活在某个世界里，拥有我们所有能给他们的幸福。
最后，再说一次。
黄少生日快乐，你对我来说，不只是话唠，也不只是小天使，或是其他的什么，我喜欢身为剑圣的你，守护蓝雨的你，强大自信的你，你不是太阳，但你会发光。